
上點眾小說APP
體驗流暢閱讀
第17章
秦頌昨夜狠了狠心,熬了大半個通宵,把堆積起來的賬目全部看完了。打發(fā)完陪她熬夜的月笙去休息后,她才沾床睡下,以至于晨起時,她仍是迷迷糊糊的,“月屏、月明,進(jìn)來吧。”拖著調(diào)打著呵欠的喚聲可以顯出主人此刻的困倦。
“小姐,你這樣對身體不好!”月明久未侍候在秦頌身邊,結(jié)果第一天就看到自家主人清晨才入眠,想著就更不放心了。
“放心放心,除了昨天,你家小姐我天天早睡早起,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秦頌知道月明要開始嘮叨了,連忙把長篇大論的火星提前掐滅。
“小姐,你的頭發(fā)比以前干枯很多了,我改日再配點方子給你養(yǎng)養(yǎng)?!痹麦喜辉冢o秦頌梳妝的活兒就由月明接過了手,可這丫頭天生話多,圍著秦頌就沒停過。
“月明啊,都按你說的做,我一定會變成老妖怪的......”秦頌無奈一笑,摸了摸梳理好的長發(fā),自己給自己插上長簪后,起身帶著兩人去偏院用早膳。
“說說吧,昨天讓你們辦的事怎么樣了?”昭王府的早膳量不大卻很精致,秦頌見了胃口大開,困意也被驅(qū)趕了不少。
兩個丫頭相互看了看,抿抿嘴,都猶豫了起來。
“小姐,京兆尹已經(jīng)結(jié)案,日雅也安葬妥當(dāng)了?!?/p>
“嗯,等這陣子過去了,帶我去日雅墳前看看她?!碧崞鹑昭?,秦頌的神情就有些落寞了,那丫頭在府里盡心盡力,她本想著等她再長大一點,就將她丟進(jìn)商行歷練歷練,興許是個人才。
“小姐,還有......”
“怎么了?”抬頭向月明瞥去,月明是醫(yī)者心性,說話從不會猶猶豫豫,今天是怎么了?半晌,秦頌恍然,以周天熠的能力,加之“禾氏”的推動,以及昨日看上去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漣錦郡主回眼記恨,今日京周又該滿城風(fēng)雨了吧。
攪動著碗中的糯米團(tuán)子,秦頌稍稍加重了點口氣,冷聲道:“說吧,我還不至于經(jīng)不起這點風(fēng)浪!”
“小姐,有人說你與昭王殿下早就相識,不過是在演一場戲?!?/p>
“也有人說,昭王殿下追求你未果,直接把你綁進(jìn)了昭王府,生......生米煮成熟飯。”
......
“還、還有人說,你對昭王殿下用了媚術(shù),將殿下騙上了床榻,然后......”
......
“咳咳咳咳咳......停一下停一下?!边@幾個丫鬟兢兢業(yè)業(yè)詳詳細(xì)細(xì)把收集到的所有傳言一字不漏都說給秦頌聽,秦頌起初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甚至稱贊民間一傳十十傳百后故事變形的能力,可聽到后面,走向就有點不真實了。
且不說這媚藥和媚術(shù)她這沒底子的有沒有和會不會,周天熠好歹也是一身武藝智勇雙全的能人,還能躺著任她擺布了不成?
“吃這么急做什么,伊師傅過幾月才回鄉(xiāng)呢!”周天熠一進(jìn)偏院,就看到秦頌因為吃噎了而咳嗽不止,順手就為她拍背順了順。
“殿下,小姐不是因為好吃才吃噎的,是因為外面的傳言太、太......”
完全緩過來的秦頌立刻偏頭瞪了眼多話解釋的月明,轉(zhuǎn)而低頭不語,繼續(xù)慢慢地吃,她不敢看另一個當(dāng)事人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昨日她還想信誓旦旦跟他說,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后果也能自己一力承擔(dān)。
“哦?!敝芴祆趹?yīng)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并未在這個話題上停留,以主人的姿態(tài)在圓桌正對門口的位置落座,向門口喚了一聲,很快,兩名看上去十五歲左右的侍女就走了進(jìn)來,在圓桌前向他與秦頌行了跪拜的大禮。
“這是?”秦頌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后,側(cè)頭望向周天熠,眼中有疑惑。
“這是母妃宮中鈴蘭姑姑調(diào)教出來的,今后就讓她們跟著你吧。”周天熠一揮手,示意兩名侍女起身走到秦頌近前。
“多謝殿下好意,秦頌身邊不缺人手?!?/p>
“這兩人不是宮中侍女,早年四方戰(zhàn)火綿延,她們是我在豫巖帶回的孤兒?!焙雎赃^秦頌的拒絕,他繼續(xù)說道:“鈴蘭姑姑是母妃的陪嫁,在宮中進(jìn)進(jìn)出出幾十年,她手里出來的人,可以為你擋去不少麻煩,譬如昨日的漣錦郡主。”
秦頌一愣,昨日應(yīng)對漣錦郡主,因為事出突然,自己確實做得不夠周全。若不是周天熠帶著鎮(zhèn)海王尋來,最終受辱的恐怕還是自己,而后可能還會攪和了周天熠與她的其他計劃,思慮再三,她點頭應(yīng)下了,“秦頌明白了?!?/p>
“這是她們的賣身契?!币姷玫角仨炇卓希芴祆趶男渲刑统鰞蓮埊B放整齊的米黃契約,交到了她手里,“這不是安插過來監(jiān)視你的眼線,她們今后只是你的侍女,與我無關(guān)。”
秦頌接著賣身契的手掌一顫,心中升騰起一股煩悶,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得那么透徹,自己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中,就宛如砧板上躺著的魚,任他下刀宰割而無力反抗。盡管已被看穿,她還是回了客套話:“殿下怎么這么想呢,秦頌可是非常信任殿下的。”
“是嗎?”秦頌至今還是防著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相較前段時間,這防備的高墻似乎矮了那么一點兒了。
“當(dāng)然,否則怎能如此放心地在昭王府入住呢?倒是殿下,不應(yīng)該防著我使媚術(shù)勾引么?”秦頌可以肯定,周天熠對外邊的傳言清清楚楚,所以也就沒所謂地借來用了。
“無論朝暮,隨你來。”周天熠輕笑湊近秦頌說道,又將一把帶著一縷紅纓的鑰匙放到了她手心,沒做過多說明就揚長而去了,“你收拾好到中庭花園來,晚點璀之會過來,一起來聽聽昨日起京周各方的消息?!?/p>
周天熠輕快的聲音在門前飄蕩了許久,秦頌呆呆望著手中的鑰匙,收下也不是,還回去也不是。
月屏見秦頌訥訥的表情實在只能在心里憋著笑,自家小姐對上昭王殿下,這是又?jǐn)∠玛噥砹恕;貋聿乓蝗盏脑旅鲗χ髯雍驼淹醯南嗵幥閼B(tài),少有驚訝地不說話了,而周天熠送來的兩人,依舊微低著頭面色如常地站在秦頌身邊,看不出喜怒哀樂。
秦頌一直偷偷注意著這兩人,長得都很標(biāo)志,禮儀得體,打扮打扮或許能作為大家閨秀露面,其他方面暫時還看不出來,只是總覺得這兩人的眉眼間缺少了點少女的生氣,比起人來,有點像作坊里機(jī)器。
“你們抬起頭,都叫什么名字?”秦頌也算吃完了,月明和月屏自覺收拾碗筷,而她則稍微對這兩個丫頭做點了解。
“姑姑未給奴婢取名,請主子賜名?!眱扇斯郧傻赝暣鸬馈?/p>
秦頌眉毛一動,總有種自己被這兩人當(dāng)做后宮妃嬪的錯覺,嘆了口氣,決定約法三章:“翠篁,楓紅,從今以后這就是你們的名字了?!?/p>
終究不是自己帶出來的人,她不會輕易把月字給其他侍女,“以后,你們對我的稱呼是‘小姐’,也別自稱‘奴婢’了,就以‘我’自稱,這兩日你們先跟著月笙熟悉一下秦家的規(guī)矩?!?/p>
“是,小姐。”
“月明,你帶她們?nèi)ピ麦夏沁叞桑茄绢^雖然陪我熬了夜,想也睡不了多久?!绷鶄€丫鬟中,月笙是跟在秦頌身邊最久的,也是行事最穩(wěn)重的,因而教育新人的工作多是交給她。
就在月明快要跨出門口的時候,秦頌又改變主意了,月明的嘴巴太難封住了,為了避免她把今早的事添油加醋說給月笙聽再傳到其他人耳中,還是把她帶在身邊看著點更讓自己放心,“等、等一下,還是月屏你帶她們?nèi)グ?,月明,你跟著我去中庭花園。”
“哦。”被叫住的月明脊背一凜,心虛地轉(zhuǎn)過身,老老實實點頭。
-
去到中庭前,秦頌特意到周天熠的和院門口張望了一番,整個和院上了鎖的屋子就兩間,一間是周天熠的寢房,還有一間是寢房對面的小偏院,所以......那把綁著紅纓的鑰匙,究竟能開哪一邊的鎖呢?或者哪一邊都不能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偏向了周天熠的寢房,旺盛的好奇心促使她又向前走了幾步,鑰匙還在兜里,現(xiàn)在四下無人,只要偷偷試一下,就能夠知道答案了。
“小姐,咱們?nèi)ピ囋嚢桑俊?/p>
月明一語替秦頌道出心聲,但也迅速把秦頌起的念頭澆滅了,她這是在干什么,大白天偷偷往男人寢房里跑?這不是坐實了外面的傳言嗎?自從跟周天熠認(rèn)識以來,自己這胡思亂想的功力真是長進(jìn)不少,將這無聊的想法趕出腦海后,她對月明正色道:“咳咳,少想這些,走了?!?/p>
跟在秦頌身后的月明白眼一翻,只得也往中庭走。月笙雖是她們中最早侍候在小姐身邊的,而就年紀(jì)來論,她才是最年長的,因此有時心里的想法也會比其他人多幾層。
小姐是個對外人冷淡的人,哪怕是家中那些熟客,也未必見過這般態(tài)勢的她,而這位昭王殿下與小姐相識連一月都未到,便能讓小姐在他面前土崩瓦解活成了真實的自己,那該是多難得的人啊。
一路從后院步到中庭,秦頌算是把自己的情緒都整理好了,出現(xiàn)在周天熠面前的,依舊是那個應(yīng)對各方冷靜大方八面玲瓏的秦家女。
中庭花園的心臟位置是個小亭子,周天熠坐在亭中,對著份黑色封面的折子,摸著下巴似是在考慮著什么。他的手邊沏了一壺茶,杯口沒有熱氣冒出,看樣子已經(jīng)坐了有一段時間了。注意到秦頌走近,他輕輕合上折子,看不出刻意,發(fā)現(xiàn)茶水已涼,一邊讓秦頌入座,一邊吩咐身邊的廣寒再去換一壺?zé)岬摹?/p>
秦頌對那顯眼的折子只瞥了一眼就自覺地收回了目光,朝中人不宜接觸過深,朝中事不宜涉及太多,她只是個小小的商人,不應(yīng)該在其他事上有太多念想。無數(shù)先賢都用性命向世人昭示,經(jīng)商失敗不過傾家蕩產(chǎn),而政治失敗,會家破人亡。
“不好奇?”秦頌的一系列動作盡在周天熠眼中,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秦頌搖搖頭,抬眼卻見坐對面的人把黑色的折子遞到了她面前,秦頌不解,不敢接下。
“看看吧,和你,和秦家有點關(guān)系?!?/p>
秦頌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手看了起來,折子的內(nèi)容并不長,但足以讓她表情凝固,“這......為、為什么會這樣,不、不是,唉......”新帝登基快要滿三年了,有人建議皇帝充盈后宮,世家及豪族要將自家主脈的女兒送到宮中,任皇帝挑選。那......秦家不是只有她了嗎?
“這折子我已經(jīng)攔下,黑色是匿名折,還在調(diào)查出自哪位之手。”
聽周天熠一言,秦頌才恢復(fù)了慣常的冷靜,仔細(xì)一看,這黑封的折子沒有朱批也沒其他印跡,皇帝還沒有看過,算是松了口氣,憤憤評論道:“三國戰(zhàn)事剛平,眼下最宜休養(yǎng)生息,這人不僅提議皇帝充盈后宮,還要大興土木建造皇家別院?也不知這國庫能否承擔(dān)得起這般揮霍!”
周天熠點頭,秦頌說的都是道理,這也是他用了暗中力量攔下這道折子的另一個原因。從秦頌手中接回折子,他的手輕輕一揚,折子飛向空中漸漸化作塵埃在風(fēng)中消散,再望向面前的女子,問道:“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這寫折子的人未免太過傲慢了,什么世家豪族要將適齡女子送入宮中任挑選?真當(dāng)全天下的女子都想進(jìn)那宮牢中虛度光陰嗎?”秦頌說得平靜,話里分明透著滾滾怒氣。
“你不想進(jìn)宮?”
“誰要嫁給那老......”話音戛然而止,她連忙閉嘴,自己失言了,無論如何,那人都是周天熠的二哥,自己這話深究起來可是重罪。
“呵?!蓖仨炦@慌慌張張的模樣,周天熠突然笑出了聲,她雖然機(jī)靈,對朝堂事還是知之甚少啊,接著說道:“這是針對秦家和王家的,不是要世家豪族的所有適齡女子進(jìn)宮,而是想讓你和君庭做皇帝的女人,進(jìn)而牽制王、秦,折我羽翼。”
秦頌訥訥聽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考慮得太淺薄了。
“你平日不接觸那些事,想不到也沒什么,朝中有我,別擔(dān)心?!?/p>
“若查出這匿名折子為誰人所寫,請殿下定要告之秦頌?!辈坏貌怀姓J(rèn),周天熠的話總能讓自己安下心來,秦頌的思考回歸冷靜理智,不擅長的領(lǐng)域就應(yīng)該給他人分擔(dān),昭王這樣的盟友,在這方面還是值得信任的。
“嗯?!彼粌H會把消息透露給秦頌,也會透露給秦家和王家,這兩家同出維隴,歷代帝王都對其虎視眈眈,相互扶持卻從未見合作過,那么這次的事情,是否能讓這兩個大家族合力同謀呢?
“主子,王大公子派人來傳話,路上有些事耽擱了,晚點到。”
“知道了,下去吧?!奔热坏搅艘踩讼葋碇獣宦暤牡夭剑磥斫袢胀蹊_實被事情絆住腳了,抬眼瞥向秦頌,她正閑得又喝了口茶,周天熠忽然想起王君庭曾告訴過他,秦頌的棋藝精湛,于是為了打發(fā)時間,他問道:“會下棋嗎?”
“會......會一點?!?/p>
“陪我下一盤吧,就當(dāng)璀之來前的消遣了?!敝芴祆谝粋€眼神投向廣寒,示意他去拿棋盤過來。廣寒快步離開后,他的目光又放到了秦頌身后面生的侍女身上,“這也是月字開頭的丫鬟?”
“這是月明,昨日剛從京郊調(diào)出來給我?guī)兔Φ?。”秦頌發(fā)現(xiàn)月明從進(jìn)了小亭子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甚是安靜,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過身看了她一眼。望著月明那局促緊張的樣子,與她初見周天熠時的畏懼一模一樣,秦頌就樂了。
看完王君若整理給她的周天熠履歷后,她稍稍對位高權(quán)重的昭王放下了點敬畏之心,而這一放心,又讓她和周天熠的相處變得越來越自然。
與月明眉來眼去了幾回,這丫頭也沒有放松下來,秦頌只得作罷轉(zhuǎn)回去,而這時,四四方方的棋盤已在他們兩人之間擺開,秦頌執(zhí)黑子而周天熠執(zhí)白子,“我先?”
周天熠點頭,兩人一來一往于無聲,不知不覺中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先前那么小心翼翼,現(xiàn)在是破釜沉舟了?”秦頌后期的棋路越來越凌厲,周天熠雖仍是原先的節(jié)奏,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這么個外表清冷,實際對人也是不冷不熱的姑娘,心中竟是有這種崩摧山河的氣概。
“殿下,棋路亦是商路,走一步看十步,一本萬利?!鼻仨灧€(wěn)穩(wěn)落子,對著周天熠笑得如同她此時的棋路一般鋒芒畢露,已到收網(wǎng)時,她一貫的作風(fēng)就是快準(zhǔn)狠。
“操之過急?!敝芴祆诨匦?,手落手起,他以一子化解了秦頌的合縱包圍之策。
秦頌愣住,進(jìn)而搖頭苦笑嘆道:“殿下技高一籌,然......”她又提子,摩挲在指間開始考慮,“然秦頌未必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