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聽聞這話，著實也是驚著了，滿腦子都想著沈伯卿前世的身邊那個副官。

人長的倒是很精神，只不過這心眼兒實在是壞了些。

可是她怎么都沒想到，這沈伯卿身邊的副官，居然就是來自于自己家的下人。

鳳歸眼看著面前的連成一副顫顫巍巍的樣子，真是想不到他長大之后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不過一想到連成這孩子必是經歷了什么，鳳歸的心里還是于心不忍。

“行了行了，我這房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你站起來就是了，那你倒是和我說說，如若我不救你，這大師傅是不是還會打你？他真是把你往死里打，真的不怕把你打死了嗎？”

前世的鳳歸一向都呆在閨房里，平日里的時候也都是到學堂里面去。

雖然他家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但是這下人的地方鳳歸一般是不會去的，還真不知這連成年幼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狼狽模樣。

鳳歸有些忐忑，看著面前的連成如此乖巧的模樣，不免疑惑。

他既然是趙家的下人，可是又為何會跑到沈伯卿的身邊去？

雖是這沈伯卿把他從亂葬崗子給拉回去的，但是這中間必定還是有個緣由。

想到這兒的時候，鳳歸心里一驚，如若不是今天她碰巧見到了這孩子，怕是就被那廚房的師傅給打死，扔到亂墳崗子去了。

連成微微的低著頭，始終不敢抬頭去看鳳歸，倒是一直不斷的作揖，身體是站起來了，但是這頭卻一直低著。

“小姐，如果不是今天你救了我，這大師傅定是會打死我的，就算打死了，連個草席子都不卷一個，就讓人給我拖到亂墳崗子去了.....”

鳳歸心疼，但也沒說什么，招了招手說知道了。

鳳歸也定不能留這下人房里，便招呼了幾個男傭人把連成帶下去洗澡了。

泠春也燒了一壺洗澡水就回來，這手里的水還沒有擦干凈，就湊到了鳳歸的身邊。

“小姐，你為何要救他？他不過就是一個連爹娘都沒有的下人，把他留在身邊就是個禍害，倒不如交給那大師傅，打死了也是個痛快?！?/p>

泠春心直口快，鳳歸倒是也沒說什么的，心也沉了下去。

屋子里面呆的實在是憋悶，鳳歸倍感無趣，可是這學堂里面又放的春假，她自然是不好出門的。

只不過這爹媽是寵愛她到了極致，她若出門的話，一定是不會管她，只不過這奉城的大街她還沒有去過，心里多少是有些癢癢的。

鳳歸招呼泠春為她準備了一身小洋裝，這洋裝還是父親從上海帶過來的，從來沒穿過。

之前在歸寧城的時候不興這種東西，倒是到了這奉城洋人多的地方，怕是穿出去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鳳歸換好了一身小洋裝，準備出門的時候，剛剛好碰見了洗完澡換好干凈衣服的連成。

鳳歸打量著這孩子，連成洗干凈之后倒是長得很是清秀，濃眉大眼兒的也很帥氣。

鳳歸腦里又想起了他長大之后的模樣，穿了一身戎裝站在沈伯卿的邊上，也算是出落的落落大方。

只不過現在的連成依舊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看見鳳歸的時候急忙的鞠了一個躬，局促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打招呼。

鳳歸掩面一笑，心里著急出去，自然也就沒有和這連成多說什么。

她招呼的連成去吃飯，自個兒則和泠春一起從院子跟側門出去了，都沒有和老爺夫人打個招呼。

泠春性子里面也是喜歡玩樂的，跟在小姐身邊，她自然是沒少去好玩的地方。

但是這奉城她也是第一次來，和鳳歸的心是一樣一樣的，才到了這奉城的大街上，兩個人的眼睛頓時就不夠用了。

“小姐小姐，你看這奉城里面就是和歸寧城不一樣，這大街上真是熱鬧的很！每個人穿的都不一樣，你看那衣服穿的是多漂亮?！?/p>

泠春的眼睛就像開了花一樣的上下不斷打量著鳳歸，倒是覺得這街上的東西不吸引她。

這街上的鋪子是多，但是多半都是她家開的。

“沒什么意思，你倒是數著街頭看看，這里面最大的商號都是咱們家的，雖然看著街頭的人頭攢動，但是也少了一絲生氣，這條街沒意思，咱們去看點別的?！?/p>

鳳歸說完，毫不客氣的拉起了泠春的手，兩個人在大街上走路的樣子，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鳳歸長得秀美端莊，泠春長的靈氣可愛。

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倒是不像丫鬟和小姐，反倒是像極了那姐妹，有說有笑的。

這大街深處又多出了另一條巷子，這條巷子真是熱鬧非凡。

鳳歸滿心歡喜的看著街頭，人頭攢動，專賣煙酒的，賣皮草的，賣人參鹿茸的，還有著沿街叫賣小吃的。

那紅彤彤的糖葫蘆上面沾著晶瑩剔透的糖，甚是誘人。

鳳歸的鼻子尖兒上總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她最愛吃的年糕，而這鼻子卻比眼睛好使的多。

不需要找，這鼻子就帶她到了年糕鋪子的邊上，她愛吃的東西不算多，可是這年糕算是個頂個的一樣。

“小姐，這家里的廚子做的年糕你還吃不夠啊？家里做的年糕可比這精致多了，上面可是要點著紅白絲，這金絲小棗是個頭不大不小的，這豆沙餡兒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比著街頭的東西做的可算是才入口多了呢?！?/p>

泠春自幼跟著鳳歸，好東西也是吃了一個遍的，自然是看不上這街頭的小吃。

但是鳳歸卻挪不動步子，看著面前這一層糯米糕，一層紅小豆紅白相間，甚是誘人的年糕，這大冬天的要是哈出熱氣，就顯得格外的誘人了。

雖然現在不是冬天，但是這春日里面，如若能在這熱鬧的大街上吃一份熱熱鬧鬧的年糕。

鳳歸想想，都覺得這心里說不出來的美。

“老板，給我拿兩份，就要這中間豆沙最多的年糕?！?/p>

鳳歸自然是沒有小姐架子，拿了手里的錢就交給了小販。

小販倒是也不吝嗇，伶俐的切了一塊遞給了鳳歸。

鳳歸拿在手里打量一眼，張開嘴慢慢的咬了一口。

柔軟粘糯的甜蜜在她的唇齒之間慢慢的游蕩，化作了一出俗氣但是有豐盛接地氣兒的暖意，一直從鳳歸的嘴巴里暖到了四肢的盡頭。

她的思緒又開始飄渺，想著和沈伯卿在冬日的街頭漫步的那一刻，她倒在沈伯卿的懷里吃著一口糯米年糕。

這一刻似乎已經成了過往，可不曾想她在回到少女時期的時候，居然又嘗到了這股子味道。

鳳歸拿著手里的兩塊年糕，還不忘給泠春咬下了一小口。

兩個人就是這樣，雖然是小姐和丫鬟，但是這中間卻沒有任何的隔閡。

哪怕是泠春咬過的東西，鳳歸也會毫不猶豫的放在嘴里，絲毫沒有半點的嫌棄。

倆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鳳歸的心也開始變得縹緲了些。

平日里吃慣了山珍海味的鳳歸，此刻倒是愛極了這街頭的小吃。

倆人找了一個攤子坐了下來，這攤子里賣的東西雖然熱乎，但也就是那平常的大米粥。

倆人找了個角落坐下，兩個米粥，饅頭咸菜，這饅頭咸菜比家里做的還要粗糙了一些。

但是在鳳歸看來，這卻是極好的美食，反倒是一旁的泠春蹙起了一雙秀眉，嘟著小嘴巴看著一臉笑意的鳳歸。

“小姐，你可真是的，剛才在廚房里面撿了個下人，現在又跑到這街頭來吃饅頭咸菜，這年糕吃吃也就罷了，雖沒有家里做的精致，但是也是香甜的，可是這米粥饅頭有什么好吃的嗎？”

鳳歸看著一臉不樂意的泠春，心里倒是多為無奈，想著這丫頭平時也是被嬌慣壞了，這面前的米粥和咸菜，她倒是看不上眼兒了。

但是鳳歸卻吃得津津有味，她平日里喝著慢火熬燉三個小時的燕窩，可是此刻又嚼著饅頭，但是那香甜的滋味在鳳歸的眼里，也像是在吃八大碟，七大碗。

其實在她的眼里，這一切并無任何的差別，無非都是平日里果腹的食物罷了。

嚼著嘴里的饅頭，鳳歸細細的品味著這食物當中最本身的香甜。

想著前世所發(fā)生的一切，鳳歸無法向泠春解釋這就是她所要尋找的平淡。

平日里在學堂，她并未因為老雜役低微的身份而高高在上，正如同她不會因為米粥的平淡無奇就棄如蔽履。

鳳歸有些感慨，她自然也是愿意和泠春說的，很少有這樣車水馬龍之間的平靜，鳳歸的眼神都變得迷離了一些。

“看你這丫頭，平日里是跟著我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一些，其實這世間萬物都是最神奇，也是最尋常的造化，如若有一天，咱們兩個人也落得了不如這下人的境地，那你就會明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究竟是個什么道理。”

鳳歸此刻多如感慨，但是泠春卻感覺不到，想著這小姐其實也是難得的自由。

如若她能背起書包，就像個誤入凡塵的小仙女一樣，純粹好奇的行走在滿街喧嘩的煙霧里，那鳳歸也就不會對這平常無華的東西如此的珍惜了。

“小姐的命也是極好的，如若換做別的大家閨秀，還能跑到這街上來吃這種東西？在家里面吃口饅頭都是極稀少的，老爺夫人也是愛極了你，根本就是不舍得讓你受盡一點的委屈，想著老爺也是費盡了心思的，挑來挑去，我還是覺得這奉城里面沈公子是最好的?！?/p>

鳳歸倒是有些意外，怕是泠春這丫頭看上沈伯卿了。

她并未回答，眼神一直在這街上打量著。

經過這一條街，對面又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只不過那街道上的人個個都趾高氣揚，這眼睛始終都是向上看的。

車水馬龍之間，一瞬間黃土飛揚，邊上的小販個個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向著遠處看。

鳳歸好奇，也順著他們眼光看去，才發(fā)現對面的銀行面前停下了一輛車子。

從這車子里面下來了個美貌端莊，容色艷麗的女人。

“小姐你快看，這就是帥府里面的二太太，據說她是老帥最相信的人，這沈公子自幼就是撫養(yǎng)在她膝下的。”

泠春急忙小心的湊的過去，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鳳歸也聽得出來，這聲音里面的欣喜。

她自然知道對面的女人是誰，就是這個背影，讓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前世里面是她太過于大意，對待這盧氏也如同是伺候父母一樣的。

可不想這盧氏心機頗深，操縱的沈伯卿都不在話下。

想著老帥生前對這女子極好，可是興許老帥卻不曾想過，在自己去世之后，這女人竟然成了沈伯卿身邊的一根刺。

只不過現在到盧氏大概也沒有如此心狠手辣，想著老帥平日里喜歡的都是美貌而順從的女子，絕對不是他這種驕傲烈性的女人，如若沈博欣的親生母親能夠再順從一些，也不至于落得被扔在老家的下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最近好像特別愛走神，是想到什么了嗎？難不成是看到這貌美的二太太，又想起了沈公子不成？”

泠春頓時又沒了規(guī)矩，開始不斷的打量著鳳歸。

但是鳳歸的思緒卻一直放在了對面盧氏的身上，心里頗感奇怪。

這盧氏一向不管家里，雖然在老帥的耳朵邊沒少吹枕邊風。

但是鳳歸心里也知道，這帥府里面當家夫人，一向都是那個后來進門，但是卻極其受寵的五太太。

這五太太可是個傳奇人物，人稱齊夫人，這大帥府里面的上上下下內務，都是由她一人打理，可算是成為了這帥府里面的大管家。

老帥愛她愛到了極致，單單為她一個人在府邸里面騎了一座青磚小樓，可以算得上是萬年的專寵。

要說這銀行也是個稀罕地方，就連鳳歸家里的錢銀都是放在錢莊里。

這銀行里面多半都是洋人，二太太在家里也不管賬，為何大白天的跑到銀行，究竟是做什么？

鳳歸的心里慢慢的飄起了一層的迷霧，她開始覺得好奇，如若是跟上，說不定能發(fā)現點秘密。

可是還沒等她起身，鳳歸居然又看到了跟在二太太的身后的那個人，沈伯卿居然也來了！

鳳歸頓時眉頭一挑，嘴角微微的上揚，甚是得意。

她看著手里吃剩下的半塊年糕還是熱乎的，鳳歸讓邊上的小販拿紙給她包了起來，捧在手里，向著對面的沈伯卿走了過去。

沈伯卿并未走進銀行，今天出門的時候也換了一身的小西裝，站在這洋人開的銀行門口，也真是一副英姿颯爽。

這一身倒是看著鳳歸有些出神，但是此刻她的心里也有了主意。

如若想知道這二太太的進去干什么，也許并不需要跟進去。

只要問問門口這看著像站崗一樣的沈公子，怕是也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