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樓中除了子姝，沒人知道云間是識字的，只是南國的字與韓國字形不同，當年云間曾跟著那人學過一些，眼下補起課來也并不吃力。

新姑娘們都在忙著準備掛牌的事情，學堂里的趙知身十分清閑。姑娘們閑話里都說，趙知身模樣俊俏，平日里不茍言笑，作起淫詞艷曲來，卻又自有一套，一定是個相當悶騷的人，見面時總是忍不住地撩發(fā)拂裙搔首弄姿一番，想激一激他騷起來的模樣，盡是失敗告終。時日長久，便成了個小小的風氣。

云間坐在學堂里光線黯淡的一角，心不在焉地翻書，趙知身在視野最風雅的位置，煎茶品卷。這兩日他們很少對彼此講話，云間來了，趙知身便挑幾本詩詞基礎(chǔ)的書冊放下，讓云間自己去看，可云間覺得詩歌辭藻救不了她。

云間不知道，趙知身教學時一貫如此冷漠，還是故意回避著她。但是她既十分想看到趙知身，看到他心里就很來氣。

就算有千萬種苦衷，她也不能接受趙知身裝作不認識她。

天徹底暗下去之后，趙知身不知因何出去了，云間急忙站起來，走到層疊的書架間，昏暗中尋找著什么。

終是找到了一本韓地游記。

云間飛快地翻書，找到關(guān)于岑州的那一部分，既然是家鄉(xiāng)，總要了解得更細致一些。她的眼睛在書頁上掃過，記住了一些，也錯漏了一些，這樣顯然是不夠的，偷回去慢慢看好了。

云間將岑州的幾頁紙撕下來，那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她急忙將紙張貼身塞進懷里，順手撈了一本別的書在手中，從書架間走出來，猛然抬頭，發(fā)現(xiàn)來人竟是十三公子。

云間有些慌亂，生怕十三公子像上回那樣，一開口就問東問西，若是提到岑州的事情，答不上來就麻煩了。

十三公子是自己走進來的，見到云間也有些意外，旋即了然，“唔，眉娘現(xiàn)在對你的管教已如此放松了，看來是很得她的心意？”

云間淡笑，輕輕地問，“公子是來找趙先生的？”

“芷萱正為掛牌獻禮的事煩憂，本公子來請趙先生作一闋詞曲助她奪魁?！笔诱f著，瞟到趙知身煎好的茶水，坐下去毫不客氣地喝了一口，瞟云間一眼，“懷里拿的什么？”

“媽媽叫小女子學點東西而已。”云間回答，見十三公子已經(jīng)伸出手來要親眼查看，剛打算送出去，瞟見冊面上“春宮”兩個黑子，急忙送回懷里護住，“女兒家的東西，公子還是不要看了......”

十三公子飛快得瞪了她一眼，云間只好上前一步遞了上去，轉(zhuǎn)身想走，被十三公子踩住裙角，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大跟頭。

十三公子手里將那書津津有味地翻著，腳下踩著云間衣角的力道一點也沒有放松，云間只好跪坐在地上，低眉順眼地守著。

不知都看到了些什么繾綣纏綿的畫面，十三公子臉上的表情千變?nèi)f化，對這冊子愛不釋手，眼睛不離開那書，嘴上忽然問道：“這里頭的內(nèi)容你都看過了？”

“嗯......沒......”云間囫圇地回答。

十三公子忽然將書冊放下，身子向前俯來，與云間的臉貼得很近很近，鼻息中仍是郎官清清冽甘醇的味道。

“沈云間，”他看著她，叫她的名字，“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出現(xiàn)在本公子的枕上？”

云間的雙眼驚得像鳥蛋一般大，迅速低下了頭。慕容笑不提這茬倒是還好，他這一提，便令云間想起那一紙陳舊的婚約來，若是沒有那場覆滅之戰(zhàn)，若是當初慕容笑答應(yīng)娶了自己，以他二人如今的年歲，她早已在他床上滾過天翻地覆了吧。

“公子開什么玩笑?！痹崎g小聲地說。

這次十三公子沒有用扇子，用一根手指將云間的下巴挑起來，她的臉確實好了許多，甚至已經(jīng)有了幾分朝曦公主的神采。慕容笑是還不能確定她是誰，卻不知怎么就越看越像。

“當然不是玩笑，”十三公子一只手就將云間撈進了懷里，欺身壓上來，兩人的鼻尖就快碰到一起，“本公子現(xiàn)在就能要了你，你可答應(yīng)？”

云間的腦袋里，忽然閃過趙知身的模樣，蟬翼一般的眼睫飛快地眨來眨去，她終于正視了眼前風流無暇的面容，兩只小拳護在胸前，緊張地、倔強地、像愚蠢地堅持某種原則一般，認真地道：“要，要先給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