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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相公......”
季湘看見了那雙千針百針納的布鞋,沾滿了泥土,再往上看,那雙溫柔帶笑的眸子藏著痛意。
他很悲傷,卻牽扯出笑意。
季湘慌亂的站起來,椅子發(fā)出聲響,在安靜的夜里劃出一道漣漪。
怎么辦,她還沒想好什么理由。
“我......我先前發(fā)夢了,然后夢見有人領(lǐng)我去一個十分漂亮的地方......之后,醒了,你們就不見了。我很害怕,所以就來連嬸子這里......相公,你怎么了?你是怪我嗎......”
季湘的聲音越來越低,她低著頭,認(rèn)錯態(tài)度十分的好。
陳解鞍看著季湘的局促,心里的石頭慢慢落下,沒事就好,他還以為......陳家那些人故意帶走她,差點(diǎn)就做出無法彌補(bǔ)的事情了。
“摔疼了嗎?這么大了還不小心,等回去燒點(diǎn)水好好洗個澡?!?/p>
???季湘張大嘴巴,瞪著眼睛看向陳解鞍。那個悲傷的少年此時斂去了情緒,伸手?jǐn)堖^她,拍打那些干涸的泥土灰塵。
不追問一下嘛。
她那漏洞百出的理由,只要稍微追問,就會土崩瓦解。
陳解鞍沒有。
他恢復(fù)了對她的溫柔和耐心,粗布長衫上的泥點(diǎn)像是圖案,他隱去了今晚的不安和騷動。
“回家吧?!标惤獍盃孔×思鞠娴氖郑B嬸子道歉,走出門后,時常笑著的臉灰白起來。
他沒有燈,家里的給了王氏,聽到季湘消息,趕的太急,沒討要火把。
“要不,我們?nèi)フ疫B嬸子借借?”小媳婦踢著石子,抬頭看向他時,眼圈還有些沒落干凈的眼淚。
陳解鞍搖頭,他蹲下身子,拍拍肩膀。
“上來?!?/p>
言簡意賅,季湘沒有矯情,輕輕的挨了上去。
太輕了,小媳婦就好像沒有長肉。陳解鞍想著家里的情況,又想起小媳婦的力氣,決不能這樣下去了。
“娘呢?”季湘覺得太安靜了,她聽到蟲鳴,蛙聲,居然還有幾聲蟬。
夏天真的要到了。
“在季家坐著,等會我去接她?!奔炯遥鞠嫔晕⒁幌刖椭?,是相公懷疑林氏在作祟。
季湘把下巴挨在陳解鞍的肩膀上,臉頰一歪,看見了便宜相公的側(cè)臉。這么黑的路,他都能走的這么穩(wěn)當(dāng),真的好厲害。
她還有一句話要說,“對不起,相公,是我不好?!?/p>
還沒開口,陳解鞍便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
她用力奔跑的路程,原來這么短。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站穩(wěn)后,陳解鞍推開門。
他要安置好媳婦再去接老娘。
“乖,很快回來。”
木屋黑洞洞的像是巨獸的嘴巴,季湘看著陳解鞍轉(zhuǎn)身離開,心里打鼓似的響了起來。
她似乎開始怕起了黑,又或者怕一個人。
脫掉鞋子和外衣,她縮到被子里。
下次去縣城,一定要買蠟燭和煤油燈。
等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時,季湘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識中睡了過去。
陳解鞍正端來一盆熱水,白色的帕巾還冒著熱氣。
“娘?”
陳解鞍像是懂季湘的心思,她還沒開口就已經(jīng)說道:“已經(jīng)接回來了,她并沒有責(zé)怪你?!?/p>
“擦擦再睡,對了,我和人討了黃梔,已經(jīng)搗碎,待會幫你貼在腳底?!?/p>
黃梔,做什么用。
還迷糊的季湘接過帕巾,擦了臉和手,反復(fù)幾次,擦過全身,睡衣陡然消失。
她也想起來黃梔是拿來做什么的,給小兒壓驚的。
哭笑不得,她都這么大了,黃梔怎么可能還有用。但拗不過,還是讓他用布包好。
看著去掉污水的陳解鞍,季湘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融化。
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不不不,季湘,你在胡想什么......陳解鞍可不是池中物,總有一天,他會飛回自己的天地。
而她習(xí)慣自由自在,也不喜歡孩子,擱在古代人家,就是離經(jīng)叛道。
撇開那些念頭后,陳解鞍也回來了。他們依舊是兩床被子,季湘的睡相好了點(diǎn),至少沒再往人懷里鉆。
隔日
晨曦微亮,季湘早早起來用竹筒接了不少露水。
她昨夜不知怎么,睡得十分安穩(wěn)。等起來又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陳解鞍懷里,輕手輕腳起來,準(zhǔn)備了清粥和饅頭。
王氏是第二個起的,她果然沒問季湘昨日的事情。
“湘兒,你這接了干什么?”看著季湘的動作,王氏還是有些好奇的。
季湘舉了舉竹筒,“娘,我等會給相公泡茶?!奔依餂]有貴重的茶餅,而是一些散茶,季湘不認(rèn)識,但是聞著味道還是不錯。
小說里都說露水泡茶有好處,她正好賣弄賣弄。
王氏皺了下眉,“露水......”臟字還沒出口,陳解鞍從門內(nèi)出來。
他如四月春風(fēng),微微一笑就燦了漫天的星辰。好漂亮的少年,桃心眼的季湘再一次傻笑起來。
顏控女孩的世界超級簡單呢,除了吃喝就是美色。
“相公,相公,我們什么時候去縣城?”放好竹筒,季湘忙不迭的跑到陳解鞍身邊。
他今日穿的是新衣,王氏手巧,青色長衫用了暗紋繡樣,簡單大氣。外邊罩著件大袖,有些厚,大約是夾了棉花。
高冠豎起,烏黑頭發(fā)又順又亮。哪里是獵戶,明明就是秀才。
季湘眼里都要溢出贊美之詞,好在陳解鞍讓她也進(jìn)去換新衣,這才免了那花癡目光。
陳解鞍摸了摸自己的臉,他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俊朗會是多好的事情,但看著季湘這般,心里倒是開始發(fā)慌。
若是到了京都,她見了比我還好看的,會不會毅然決然的出墻。
陳解鞍思慮再三,決定家中紅杏高一尺,他這院墻多三丈。
王氏給季湘做的衣裳是水藍(lán)色的,圖案是纏枝蓮以及活靈活現(xiàn)的兩只小兔。
窄袖齊腰,芙蓉擺似的長裙,雖然不好干活,但行走時,步態(tài)優(yōu)美好看。是現(xiàn)下小姐時興的款式。
看看陳解鞍,再看看自己,季湘懷疑這是情侶裝。
臨出門,王氏叮囑了幾聲。
坐上牛車,季湘和陳解鞍挨在一起。小夫妻甜甜蜜蜜說著話,就有不合時宜的聲音出現(xiàn)了。
“鞍哥哥,你......你真的好了?”
季湘正和陳解鞍講趣事,一轉(zhuǎn)頭就看見趙二花泫然若泣的樣子。
她用手肘撞了撞陳解鞍,言外之意是,快看這個小媳婦,對你舊情未了。
陳解鞍壓下眉頭,收起原先清淺的笑。他眉眼本就兇,笑時才會溫柔,此時一板正經(jīng),像是拿著戒條的老學(xué)究。
趙二花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她梳了一個婦人發(fā)髻,木簪子底下垂著銀球球。眉眼清秀,但嘴大突出破壞了幾分柔美。
車上還有不少人,都是村里的婦人。此時眼睛發(fā)亮,就想從中找點(diǎn)八卦。
“鞍哥哥,我......我一直很擔(dān)心你。”趙二花渾然未知自己會成為話題中心,她看著那張好看俊朗的臉,心就在被螞蟻咬。
早知道他會好,當(dāng)初就答應(yīng)王氏。再看看季湘腳邊的野山羊,那可都是錢。是她的,原本都是她的。
再看季湘,趙二花就是刀子一樣捅過去,長的又丑又瘦,還是家里不要的,根本配不上鞍哥哥。
季湘無辜轉(zhuǎn)頭,她咳咳兩聲,在趙二花的憤怒注視下將頭靠在陳解鞍身上。
“孫嫂嫂,我相公他不愛與別的女子搭話,你見諒。他就這個死性子,說了幾次也不改,現(xiàn)在好了,讓各位嫂嫂見笑了,我這妒婦的名聲恐怕要傳出去了?!?/p>
哼,讓你不知羞恥管人家相公叫哥哥。
趙二花聽到周圍人嘀嘀咕咕,心里有氣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她看著陳解鞍,眼里充滿希冀。
而被某人靠著的陳解鞍,歉意的一笑。
他溫柔的撫摸著季湘的頭,幫她將碎發(fā)理好?!吧底樱l敢說你妒婦,我就讓她再也不能說話?!?/p>
太狠了吧。
陳解鞍說話輕的聽不見,但內(nèi)容又似一把刀,將幾個想要編排季湘的女人都震懾住。
這個男人是有血?dú)獾?,娃子小的時候還沒有顯山露水,長大后,村里人也都明白了。因為那雙眼睛沒有東西,即便會對人笑,也是虛的。
太假了。
可現(xiàn)在,他居然能對季湘這種小丫頭寵的沒邊。
所有人心里都落了思量,只有趙二花,她恨啊。
恨娘家,恨孫大牛,更加恨的是季湘。憑什么讓陳解鞍活過來,要是死了,自己就不會受屈辱。
這一路,再沒不識貨的去打擾兩口子談話。
等到了縣城,陳解鞍將背簍背好,牽著季湘準(zhǔn)備去一趟酒樓。
去的是相熟的酒樓,進(jìn)了后廚,就有專門的人過來清點(diǎn)。他們都認(rèn)識陳解鞍,一兩個叫著陳大哥十分熱情。
其中有個叫大甲,他的大哥是鐵匠,陳解鞍問了路,便準(zhǔn)備去找,早些將燒烤架準(zhǔn)備起來,也讓媳婦安心。
到了西街,季湘便提出要自己逛逛。陳解鞍想著鐵匠鋪不適合女人去也就答應(yīng),等看著媳婦高興離開的背影,他勾起了笑。
“好好顧著夫人,別出了差錯?!?/p>
他似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對著人說。而他話落離開時,巷子口有個乞丐模樣的人也端著碗離開。
隱約還能聽到幾聲疑惑,這乞丐居然連錢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