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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槐月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皇后。
富察皇后端坐在鳳座之上,槐月只覺得眼前的人頭戴鳳冠,光彩奪目,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布料細細密密地織成,耀眼地讓她不敢抬起頭,只是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富察皇后仔仔細細地掃視了槐月幾眼,她是第一次見到槐月,卻沒來由地覺得槐月親切,但是槐月到底是一個宮女,自己貴為皇后自然是要有皇后的樣子,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叫槐月?你來找本宮做什么?”
盼春在皇后的身邊站著,在皇后身邊回答道:“娘娘,這個宮女是魏清泰的女兒。”
“魏清泰?”皇后挑眉,似是極為詫異,“本宮記得幾日之前康衛(wèi)讓和本宮說過,魏清泰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是又一次聽到皇后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槐月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彌漫上了眼眶,自己的阿瑪,是自己和額娘的天的阿瑪,在別人的眼里就這么一文不值么?說讓他死,他就要死嗎?
皇后和盼春對視了一眼,彼此之間心知肚明,皇后微微咳嗽了一聲,對著盼春道:“秋來風(fēng)涼,盼春你去將窗戶關(guān)好,順便吩咐語芹讓她做一碗杏仁露等會送過來?!?/p>
盼春應(yīng)了之后便出去了,殿中只剩下皇后和槐月兩個人,盼春一走,留了槐月和皇后兩個人,殿中安靜地似乎能聽見香爐里面焚香燃燒的聲音,皇后的手里把玩著一串翡翠念珠,那樣深沉的綠色,像是最深的泉水拘出來的一捧凝結(jié)成這蒼翠的綠色。
槐月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回響:“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死去的魏清泰是奴婢阿瑪,奴婢的阿瑪死了,若是天災(zāi)奴婢毫無怨言,但是據(jù)奴婢所知,這是人禍,還請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心底有一絲的驚異,槐月雖說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咬字十分清晰,并無雜亂,她剛剛讓盼春出去就是為了能讓槐月迫于她皇后的威嚴能說一些真心話出來,如今看來,槐月的心智遠遠在她的估量之上,不禁彎起嘴角,嘴里說的話卻依舊沒什么溫度:“你說魏清泰的死是人禍,可有證據(jù)?”
“奴婢沒有證據(jù),但是奴婢知道這件事是御藥房總管白為昌做的,白為昌為人欺軟怕硬,若是皇后娘娘能將他帶進慎刑司好好審審,他定會招供的!”槐月的眼底是幽深的恨意,殺父之仇,不得不報。
皇后依舊是不咸不淡的樣子,將念珠放在一邊,伸手撫弄了一下手邊琉璃花瓶里面的一枝紫菊:“慎刑司的刑罰宮里面的人都知道,進去的不折損了半條命是出不來的,若是如你所說將白為昌送進去了,他吐出點什么還好,若真是個有骨氣的,這件事你讓本宮如何收場?”
槐月的滿腦子原本全是將白為昌弄進慎刑司這件事,哪能想到那么多,如今皇后突然一發(fā)問,倒是讓她啞口無言,許久才說道:“不會的,白為昌一定會受不住刑的!”
“那又如何?”皇后輕嗤一聲,“本宮無憑無據(jù)將人抓進去了,這么一通審下來難免讓人詬病說本宮屈打成招,到時候本宮又如何自處?”
槐月愣愣的說不出話,皇后嘆了口氣:“槐月,站愈高,身愈險,本宮身為皇后,在你們看起來翻云覆雨無所不能,但是本宮亦又有許多的無可奈何?!?/p>
槐月見皇后也是無可奈何的樣子,腦子一時間空了,原本想著來了長春宮就一定能將白為昌繩之以法,但是沒想到還是沒有辦法,淚水再次漸漸彌上槐月的眼睛,她哽咽著問皇后:“皇后娘娘,難道,奴婢阿瑪真的就只能枉死了嗎?”
這時候盼春端著一碗杏仁露給了皇后,皇后端過杏仁露,輕輕抿了一口說道:“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譬如這杏仁露,一點北杏不加倒是甜膩地難受,所以有時候適當?shù)目辔兜侥茏屘鹞蹲兊酶幼屓隧樞摹!?/p>
槐月看著皇后手上的那個青花底的白瓷碗,釉是細密的白瓷,上面青花描繪的蝴蝶翩然起舞,飛于潔白的釉面之上。
“本宮記得這北杏是你教盼春放在杏仁露里面的吧?”皇后含笑,“看來你比其他人更懂得甜中苦的滋味。”
甜中苦,甜中苦,槐月愣愣的想著皇后的這句話,頓時神色清明了起來,眉間也閃出一絲希望,“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只有吃得苦才能嘗到甜?”
“槐月不愧是個玲瓏剔透的?!被屎罂粗未?,“一點就透?!?/p>
盼春垂著眼睛:“有皇后娘娘調(diào)教,哪有不聰明的?!?/p>
槐月深深拜倒:“槐月但憑皇后娘娘吩咐?!?/p>
“本宮也沒什么主意,但是你只要想著,你必須尋個由頭將白為昌弄到慎刑司去,你也說了,到了慎刑司再審,白為昌定能說出點什么的。”皇后將自己的表情掩蓋在臉上均勻的脂粉之下,“只要他名正言順地進了慎刑司,本宮就有辦法為你做這個主了。”
皇后的話雖未明說,但是已經(jīng)說得夠清楚了,槐月點點頭。心里也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出來。
“好了,你下去吧,你出來這么久了,若是被人知道你來了長春宮,那事情就不好辦了?!被屎箝]上眼睛,“本宮也有些乏了,你退下吧?!?/p>
槐月磕了個頭,慢慢退出了房間。
房外是午后正燦爛的陽光,毫不吝惜地鋪頭灑在槐月的身上,槐月的身上依舊帶著皇后房中那淡淡的焚香氣味,槐月只覺得周圍香味縈繞,心里有個地方的沉重輕松了不少,但是另一個地方卻變得沉重。
白為昌在宮里多年,豈是自己有辦法將他弄去慎刑司的?
但是如今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是自己說不做就不做的了,就這樣滿懷著心思走進了御藥房的庭院中,見一個宮女在院子里翻檢著什么,槐月左右也沒事,便朝著那宮女走了過去,蹲在一邊驚異道:“穗兒姐姐,你從哪里弄來了這么多山參?這么多山參就這么擺在院子里,你不怕丟了么?”
那個叫穗兒的宮女比槐月大不了幾歲,平日里對槐月也不錯,聽了槐月的話伸手就在槐月的腦袋上拍了一下,遞了一個山參過去,笑罵:“來了御藥房這么久了,這種普通的藥材都分不清,若是下次犯了錯,叫人好好責(zé)罰你。”
槐月奇怪地將那山參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咦”了一聲:“沒有山參的清苦味,倒是有些刺鼻的辛辣味,這不是山參啊?!?/p>
“自然不是?!彼雰浩财沧欤伴L白山進貢來的山參難得,哪是我們可以經(jīng)手的,這是我從御膳房哪里討來的小蘿卜干,最近秋季干燥,我身子燥熱痰多,偷偷問了太醫(yī),說用蘿卜泡水喝最好,所以就去御膳房討了這些,這小蘿卜頭也做不了什么菜,御膳房平時也是扔了,所以我就全拿來了?!?/p>
槐月點點頭,太醫(yī)院和御藥房過從親密,宮女們認識幾個太醫(yī)也是平常的事,而且像她們這種最低等的宮女們最是容易知道宮里的人情冷暖,一心攀高枝的太醫(yī)從不會正眼瞧她們,溫厚老實的太醫(yī)才會順手給她們治治病。
槐月前些日子也有些上風(fēng),去了太醫(yī)院,還是小許子叫了一個姓邵的太醫(yī)給她看的病,說是小許子同鄉(xiāng),醫(yī)術(shù)也很不錯。
邵太醫(yī)確實是個溫潤的人,他細心為槐月把脈,又特地寫了一個簡單的藥方,里面沒貴重藥材,都是平常槐月能在御藥房隨便弄到的,為槐月省了一筆銀子。
最后一次槐月讓邵太醫(yī)問脈的時候,她問了邵太醫(yī)說:“邵太醫(yī),你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不覺得給我們這些宮女看病大材小用了么?”
邵太醫(yī)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是說道:“宮女也是人命,醫(yī)者,懸壺濟世才是理所應(yīng)當?shù)?,人命不分高低貴賤?!?/p>
就這一句話讓槐月覺得邵太醫(yī)是宮里面除了小許子,第二個可以依賴的人。
正沉思著,穗兒已經(jīng)弄好了蘿卜干,拿了籃子就往房里走,槐月有看了看穗兒,然后回到藥房里整理藥草。
現(xiàn)在藥方里面偶爾嗆鼻的藥草味已經(jīng)能讓槐月習(xí)以為常了,在御藥房里面呆了大半年,讓槐月對一些藥材的藥理藥性也了解了不少,槐月本就聰明,加上又有心留意,所以有時候只是看著藥方就能看懂那個人得的是什么病。
槐月一進藥方就見了白為昌坐在椅子上喝茶,藥方里面有些昏暗的光線將白為昌的臉掩在陰影之中,槐月想退出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對著白為昌微微彎腰:“白公公?!?/p>
白為昌“嗯”了一聲,“剛剛?cè)ツ牧??怎么找你找不到??/p>
槐月心一提,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隨口答道:“剛剛太醫(yī)院的太醫(yī)要了一些白術(shù),奴婢給送過去了。”
這活計是槐月經(jīng)常做的,所以白為昌也不疑有他,只是點點頭:“好了,你去吧?!?/p>
必須找個由頭讓白為昌進慎刑司。槐月在心里默念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著面前御藥房那一格格放著藥材的柜子,槐月想到這句,咬咬牙,轉(zhuǎn)過身對著白為昌一笑:“奴婢做了一些桂花糕,是用御花園里面的桂花做的,不知道白公公要不要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