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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是菀風(fēng),豐、鎬兩邑共用一社,我為兩邑之邑宗,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巫僮,無論何時何地,皆須稱我為邑宗大人,知道了嗎?”
脫鞋進屋,這是淑姜坐到菀風(fēng)對面后,聽到的第一句話。
青衣巫女端坐正中,背后是三屏相接的玄鳥木屏,爐煙裊裊中,那玄鳥仿佛活了起來,振翅欲飛。
此時此地,這位邑宗大人才算是有了幾分巫者的架勢。
淑姜尚不太清楚這些巫者的等級,卻也知道邑宗不是普通的巫者,在大商邑,邑宗出巡時,身后總是浩浩蕩蕩跟著一群人,而眼前這位邑宗大人,則更像是一個深居簡出的隱士......
“聽明白了?”
菀風(fēng)的聲音,把淑姜拉了回來,她連忙點頭。
“叩首行禮吧?!陛绎L(fēng)下了命令。
淑姜直起了身子,雙手高舉,放在額頭,向菀風(fēng)叩首,在大商邑,她去參拜社樹時,就是如此行禮,也看過別人這般向巫者行禮。
“還算知道些規(guī)矩?!陛绎L(fēng)微微點頭,“起來吧。”
正襟危坐,淑姜等待著菀風(fēng)的教誨。
沒有多余的開場白,菀風(fēng)直接點出了淑姜最關(guān)心的問題。
“知道什么是巫者嗎?”
淑姜搖頭。
“知道姜姓出自炎黃八姓嗎?”
淑姜繼續(xù)搖頭。
“你不是啞巴,說話回答。”
淑姜有些慌張道,“不知道?!?/p>
“開頭要帶上稱呼。”
淑姜咽了下口水,回憶了下那些小兵和侍女的說話方式,低首道,“啟稟邑宗大人,淑姜不知?!?/p>
“炎黃八姓也不知嗎?”
“是,邑宗大人,淑姜不知?!?/p>
“那就從頭說起吧?!陛绎L(fēng)輕輕出了口氣,開始娓娓道來,“通曉萬物者神。上古有神明居于人世,啟人于蒙昧中,人為萬靈之長,可通神,其中以侍神者最擅通神,他們天生就能行氣,故而天目自開,靈臺清明,可以說是半神。次一等的便是巫者了,巫者靈臺清明,可通過后天修煉行氣,半開天目。再來就是凡人,凡人天目晦暗,靈臺亦不夠清明,但凡人也可以通過修煉,掌握各種方術(shù)武藝。”
菀風(fēng)說罷,不再言語,似在等淑姜消化這些話。
聽了這些話,淑姜確實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青帳中,若風(fēng)說自己天目黯淡,與凡人無異,卻也說過自己靈臺清明,那自己到底是侍神者?還是巫者?還是凡人?
菀風(fēng)似是知道淑姜在想什么,從懷里拿出了一塊玉佩。
淑姜怔住了,那是一塊飛熊玉佩,怎么會?那交給若風(fēng)的那塊又是......?
“這一次,有人出手換了玉佩,但記住,以后你不會再有這樣的運氣?!陛绎L(fēng)揭曉了答案,卻沒說出究竟是誰換了玉佩。
散宜生?姬發(fā)?還是......呂奇?淑姜心里充滿疑問,但看菀風(fēng)沒打算說,也不敢追問。
菀風(fēng)頓了一下,繼續(xù)往下道,“夏朝以前,統(tǒng)領(lǐng)天下萬民的,皆是侍神者,如伏羲、女蝸,幾乎與神無異,稱之為皇。如軒轅、神農(nóng),可借神力,稱之為帝。其后的堯舜,為炎黃之后,亦是侍神者......”
看著淑姜一頭霧水的樣子,菀風(fēng)有些挫敗道,“你家里......,不會連三皇五帝的故事,都沒跟你說過吧?”
淑姜點頭,隨即又察覺不對,連忙道,“是的,邑宗大人,沒說過......”
“我方才說的軒轅就是黃帝,神農(nóng)就是炎帝......罷了,這些以后再說,你只需知道,自前朝起,統(tǒng)領(lǐng)天下萬民的,便都是凡人,凡人統(tǒng)世,便是王者。三皇五帝的血脈中,以炎黃二帝最為壯大,兩脈傳了數(shù)十姓,其中八姓最為尊貴,被稱為炎黃八姓,姜姓為其中之一,現(xiàn)在,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嗎?”
“明......明白......”口上說著明白,淑姜卻并不明白,她雖不太出門,但就她所知的,左鄰右舍中姓姜的不止她一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尊貴的,而自己這個所謂的“侍神者”,若沒有父兄的保護,可能早就死了,這樣的自己,能對高高在上的王者產(chǎn)生什么威脅?
“我看......你好像不怎么明白,有什么要問的?”
“我......”
“想清楚了再問?!?/p>
“......”
淑姜被菀風(fēng)弄得有些找不到北,這位邑宗大人,到底是允許自己問,還是不允許自己問?或者......有些問題,她不該問出口?
淑姜糾結(jié),菀風(fēng)到是耐心,就這么淡淡地看著她,在菀風(fēng)的凝視下,淑姜的心緒慢慢平復(fù)下來,輕輕問道,“邑宗大人......,淑姜是凡人嗎?”
“你想當(dāng)凡人?”
“是的,邑宗大人?!?/p>
“你不是凡人,也當(dāng)不了凡人,但你......可以當(dāng)一個小巫。”
“那我......到底是......?”
十三歲的少女,還理解不了那些晦澀的話,菀風(fēng)看著那雙貓兒似的無辜杏眼,不由起了一絲憐憫,招手道,“近前來?!?/p>
淑姜乖乖挪了過去,菀風(fēng)伸出指尖,點向她額頭命令道,“閉眼!”
這一幕,淑姜覺得似曾相識,只是尚來不及細思,便覺周身起了細風(fēng),耳邊聽菀風(fēng)道,“這就是行氣,我相信,這種情形,你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了?!?/p>
原來這就是行氣,淑姜想起菀風(fēng)說的,侍神者天生可以自己行氣,所以,自己是侍神者了?可自己的天目黯淡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淑姜耳邊響起了一記低吼聲,隨著這記吼聲,她眼前隱約出現(xiàn)一團白光,那白光模模糊糊擴散開來,她陡然看見一團黑氣朝自己撲來!
“退下!”還來不及害怕,耳邊已響起菀風(fēng)的呵斥聲,那團黑氣縮了回去,里面隱隱顯出一只異獸,正是夢里所見的飛熊!
周身流轉(zhuǎn)的細風(fēng)慢慢消了下去,眼前景象頓時煙消云散,耳邊又聽菀風(fēng)命令道,“睜眼吧?!?/p>
淑姜睜眼,向地上那塊玉佩看去,那玉佩好端端的躺在那邊,并無異狀,但淑姜好像隱隱能看見上面有一些黑氣的流轉(zhuǎn)。
“上古獸魂。”菀風(fēng)的視線也落到了玉佩上,“申、呂兩國的飛熊紋,非是臆造之物,上古有諸多異獸,只是這些異獸早不存于世了。”
菀風(fēng)說著沉吟了一下,轉(zhuǎn)過話題道,“這就是封印。只不過,我和靈女都想錯了,我們以為你被封了天目,但實際上,你是被封了丹田,無法自然行氣,長期下來,天目自與凡人一般黯淡......丹田就是你肚臍下三寸左右的位置......,至于天目,眉心之間一點光,你剛才應(yīng)該看到了。”
謎團在瞬間解開,淑姜終于明白,夢里,飛熊獸魂不準(zhǔn)她出門,其實是在阻止她行氣。水里,飛熊玉佩突然出現(xiàn),自己小腹一沉,也是飛熊獸魂在阻止她行氣。也因此,父親才囑咐呂奇,必要時,讓呂奇把玉佩給自己戴上......
所以,自己其實還是侍神者......
“邑宗大人......,那鈴聲......”
“行氣銘的鈴聲,是由靈氣催動的。”菀風(fēng)解下了腰間的行氣銘,晃了一下,沒有鐺簧的鈴,自是發(fā)不出聲響,“所謂行氣,就是行天地靈氣于一身?!彪S著話音落下,淑姜又聽到了那低沉的鈴響。
“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修成巫者的,人出生時,先天氣盛,靈臺相對清明,但其中仍有差別,巫者挑選巫僮,就是用這鈴聲來甄別,只是過了一定的年紀(jì),后天氣盛,靈臺漸暗,就聽不見這鈴聲了。”
聽著這些超越常識的事物,淑姜暫忘了憂愁,她急于想知道更多,不禁脫口而出,“靈臺......邑宗大人,靈臺是什么?”
菀風(fēng)抬手,放在了胸口偏左處,“這里就是靈臺,靈臺是心,但不止是體內(nèi)跳動的那個,心可感知一切,只是心會被很多東西蒙蔽,漸漸變得晦暗,巫者不一定要開天目,但這里,必須保持清明?!?/p>
淑姜聞言,若有所思,仔細感覺一下,她漸覺心口這個地方沉甸甸的,似乎是有什么東西蒙在上面。
“對了,那時,我應(yīng)該提醒過你不要反抗靈女大人,為何反抗,你看到了什么?”
突然而至的問題,讓淑姜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她抬眼看向菀風(fēng),菀風(fēng)眉頭微擰,眼中有一絲焦慮,淑姜臉熱了起來,低下頭,囁嚅道,“我是怕連累父兄,我看到......看到三公子抱著......”
“知道了?!辈淮缃f完,菀風(fēng)立時打斷她,同時也松了口氣,“這些你就忘了吧,萬不可對人提起?!?/p>
“嗯......”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菀風(fēng)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記住,侍神者也好,巫者也好,凡人也好,說到底不過是人,人有所長,亦有所短,侍神者不過是多知道些,凡人也有厲害的,而巫者在修煉之前,也不過是凡人?!?/p>
這番話,又將淑姜拉回了沉重的情緒中,她似懂非懂,隱隱明白菀風(fēng)要說什么,自己卻無法組織答案,幸好,菀風(fēng)替她說出了那個答案,“帶著封印,像一個凡人那樣,成為巫者吧,這樣,才不會連累你父兄?!?/p>
提到父兄,淑姜的心更沉了,她明白,擺在她眼前的只有這一條路,她的生活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可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些什么在抗拒著......
“起來吧,我?guī)闳ツ愕奈葑?。”菀風(fēng)起了身。
淑姜的腿坐得有些麻,咬牙跟著起了身,不大會兒,菀風(fēng)已立在門外,穿了鞋等著她,見她神色郁郁,問道,“還有什么想問的?”
“家......邑宗大人,世上還有其他的侍神者嗎?”
“大商治下,只有效忠王朝與諸侯的巫者?!?/p>
“可是......”
“沒有可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