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了。

尸體被鋼釘給釘在后山的巨石上。

死不瞑目。

死相又慘又詭異，村里連敢?guī)椭帐亩紱]有。

打電話的是我媽，說她瘸著腿，不好走動，讓我趕緊回去幫忙處理后事。

她語氣悲傷且無助，卻只字不提我爸為什么會死得這么慘，只催我馬上回去。

我聽得毛骨悚然。

不是因?yàn)槲野值乃老啵恰?/p>

我媽不可能因?yàn)槲野值乃蓝鴤?，也不會讓我回那個詭異的村子。

掛了我媽的電話，就給留在鎮(zhèn)上當(dāng)輔警的老同學(xué)周平打了個視頻，想了解一下情況。

這些年我沒有回去，都是托他幫我照料家里的。

視頻剛一打就接了，入眼就是周平自己用手扯著眼底和嘴角，拉成一個鬼臉朝著攝像頭怪笑：“蘇嬗，你還不回來嗎？你爸死了，死得好慘好慘啊。再不回來，你媽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村子里其他人也要死了，我們都要被你害死。”

聽著他這話，我心頭瞬間一緊，感覺他這樣子，有點(diǎn)不太正常。

“當(dāng)年你做了什么，你忘記了嗎？你快回來吧，快回來吧……”他就好像一個壞了的收音機(jī)，重復(fù)著那句話，還夾著沙沙的亂音；又好像蛇吐信的嘶嘶聲，帶著無比的幸災(zāi)樂禍。

而扯著做鬼臉的手，卻越來越用力，視頻里幾乎能看到他的后槽牙，以及那下眼皮被扯開露出來、布滿血絲的眼白。

眼看著顴骨處的肉堆積成一團(tuán)，周平雙手跟爪子一樣緊抓著，卻好像感覺不到痛，嘴里還在重復(fù)著那句話，大有要將整張臉給硬生生扯下來。

“周平！”我連忙沉喝著叫他。

可跟著就聽到他“咯咯”的怪笑了一聲，那做鬼臉的手，越來越用力，臉和眼眶都扭曲得不成樣了。

我放聲大叫：“周平！周平！”

可他完全聽不到，也感覺不到痛，依舊在那邊用沙啞的怪笑聲重復(fù)說著：“蘇嬗，你逃了這么多年，它們醒了找不到你，生氣了。你還不回來啊，我們都要死了?！?/p>

我伸手想掛了視頻，打電話報(bào)警，但手機(jī)卻好像卡住了，怎么都就點(diǎn)不到正中那個紅點(diǎn)。

正急著打開電腦，打算用網(wǎng)絡(luò)電話報(bào)警，就聽到對面有人尖叫一聲，跟著周平嘿嘿的怪笑了兩聲，視頻因?yàn)楫嬅嫣^血腥，直接和諧了。

我看著手機(jī)屏幕，整個人都發(fā)著僵，大氣都不敢喘，只聽見那邊一片混亂的尖叫和大吼聲。

看著染血的視頻畫面里，有人將周平摁倒在地。

可桌面上，還有個眼睛，死死的盯著攝像頭，就好像我媽描述阿爸的死狀--死不瞑目。

看著那畫面，小時(shí)候那些不好的記憶瞬間涌了上來。

本以為我媽花了這么大代價(jià)，讓我逃出村子，逃了這么多年，就不會有事了。

可周平不過是因?yàn)槲彝兴麕臀艺樟霞依铮蛻K死。

它們醒了，生氣了，所以我不得不連夜坐了大巴車回去。

那村子在偏遠(yuǎn)山村，如果坐高鐵到縣城，還得轉(zhuǎn)三四趟車才能到鎮(zhèn)上，坐大巴能在鎮(zhèn)邊上的省道口把我放下來，反倒是最好的選擇。

大巴車要20多個小時(shí)，走的又是省道，晃得人昏昏沉沉的，我想著回去該怎么面對那村子里的惡心事，迷迷糊糊的靠著座位睡著。

可半夢半醒間，好像看到了做著鬼臉朝我怪笑的周平。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又變成了我爸死不瞑目的盯著我。

一如七歲那年，我一鋤頭把他鋤倒在地上。

他倒在血泊之中，也是這樣大睜著雙眼，不可置信的盯著我。

可這次他卻咧著嘴露出詭異的笑，嘴里卻發(fā)出陰沉沉的聲音：“蘇嬗，你還不回來啊，還不回來……”

我努力想醒過來，可一會又是我媽瘸腿上打進(jìn)去的鋼釘，以及看著她被皮帶抽得鮮血淋漓的身體，和我爸將我壓倒在床上的恐懼。

這樣的噩夢，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做了，努力的想醒過來，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醒不過來。

就在我好不容易掙扎著扭開頭，不去看我爸的眼睛時(sh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到了小時(shí)候村后的山洞，無數(shù)不知道是本來沒有臉，還是戴著無臉面具、赤祼的身上纏著蛇的人跟野獸一樣四肢趴在地上，頭和那些蛇一樣拉得長長的，圍著我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同時(shí)無數(shù)雙手朝我伸來，那些蛇順著我手腳，往我身上爬。

我想放聲尖叫，可那些爬到身上的蛇，將蛇頭對著我，蛇眸發(fā)出陰沉的暗光，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就在我要被這種恐懼感淹沒的時(shí)候，突然聽到宛如龍吟般的低吼聲，跟著一道宛如白霧聚成的蛇影沖了過來。

我感覺身上一松，跟著所有纏在我身上的蛇都緊繃著弓起了身子，吐著蛇信和那些無臉人異口同聲的嘶嘶發(fā)聲：“你都要死了，還救她。死！都死！”

可那道蛇影又是一聲低吼，那些無臉人和蛇都宛如霧氣般的消失不見。

白霧之中，一雙微涼的手將我輕輕抱起。

一張面如滿月，眉如畫，目如星的臉，在薄霧中朝我笑。

一如當(dāng)年，我被丟進(jìn)井里要淹死，他也是這樣從井底冒出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救了我。

我看著這張臉，陌名的心安，本能的伸手想去抱住他。

他卻朝我搖了搖頭：“阿嬗，不要回來。下車，回去！”

“快回去！”他眼中好像滿是痛苦。

我看著他，想張嘴說什么。

他原本勾著笑的臉上，立馬涌出猙獰的鱗片，嘴角毒牙吐露，黑色蛇信嘶涌而出。

那張好看到不真切的臉，變成了一個蛇頭，對著我就撲了過來。

似乎要瞬間將我吞沒！

我嚇得尖叫一聲就醒了過來，整個人因?yàn)檫@一重接一重的噩夢打著哆嗦。

好不容易從恐懼中平靜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濕透，而且滋得皮膚火辣辣的痛。

挽起衣袖看了一眼，就見胳膊上全是道道刮痕，以及幾個發(fā)青的手指印。

我知道自己腿上、身上，都會有這種痕跡。

就好像剛才那不是一場夢，而是我真的經(jīng)歷過……

可想到夢里最后救我的那張臉，心頭卻又發(fā)著暖。

他說讓我別回去，可我不回去，它們會用無數(shù)人的命來逼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