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著沈燦燦那張臉，聽著她巧舌如簧的善辯，腦海的最深處，那被她用力塵封的記憶在這一刻像是被外力撕扯出一個口子；那些她最不愿意面對的東西，順著那小小的口子一點(diǎn)一滴的往外流逝。

而那些回憶，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牛毛針，狠狠地扎在她那根脆弱的神經(jīng)上，這份堪比凌遲一樣的折磨，讓她大失方寸與理智，在沖著沈燦燦哼哼冷笑數(shù)聲后，眼神中的冷意更是達(dá)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真是哀家的好兒媳，大周的好皇后，如此牙尖嘴利，簡直就是不將哀家，不將皇家的體統(tǒng)看在眼里。謝芳菲，你質(zhì)問哀家為何要責(zé)罰你？好，那哀家現(xiàn)在就告訴你你錯在了何處?！?/p>

說著，太后就指向身側(cè)的沈馨，道：“馨兒是哀家請進(jìn)宮陪哀家說話的，你卻利用皇后的身份讓她罰跪在宮道上，謝芳菲，你這是不滿哀家呀。如今，哀家還活著，你就敢對哀家的人這般不客氣，將來，若是哀家老了，沒用了，你豈不是還敢對哀家生出不臣之心？”

太后說到這里，就捂著心口搖頭道，“哀家早就同皇上說過，你不是一個良善之輩，可是皇上受你蠱惑，不僅將你迎進(jìn)宮，還將皇后的位置給了你。以色侍君，視為魅者，若是讓你再繼續(xù)留在皇上的身邊，將來這大周的天下豈不是要?dú)г谀氵@個歹毒可恨的女子之手？！”

沈燦燦再度輕笑出聲，諷刺的看向張氏，“太后不滿本宮，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何必要找出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誆騙自己，誆騙世人；難道，太后是心中有鬼，不敢將自己的真正目的講出來？”

張氏心頭猛地一跳，臉色在乍然間變了幾變，指著沈燦燦道：“你還敢污蔑哀家？！賤人，哀家過去對你還真是手下留情了?！?/p>

“太后請注意自己的身份，這里是皇城，你眼下所處正是皇宮，既然是宮中的貴人，那言談舉止就該要有風(fēng)度儀態(tài)，而不是像個出生卑微的賤民一樣，張口就說出辱罵之詞！”

沈燦燦這番話乍然聽是在勸說太后張氏，可是細(xì)細(xì)揣摩，字字句句都是對張氏極大地諷刺；在場的人但凡是了解張氏出身的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京城里的貴女出身，當(dāng)年民間選秀，若不是她因容貌出色，也不會有機(jī)會被選入皇宮，更不會有機(jī)會誕下皇子。

而今，世人提起太后張氏都會說她一聲命好，可是只有知道她底細(xì)的人才清楚，她這好命全憑熬出來的，如果不是生出來一個能成為天子的兒子，只怕現(xiàn)在，她的處境只會比宮中的其他太妃們更為凄慘。

沈燦燦同她對峙，礙于身份暫時被她壓制，可是沈燦燦也不是好惹的，她最是清楚張氏的痛楚在什么地方；所以才會有剛才的那番話。

果然，太后在聽到那番話后，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只見她哆嗦著食指，緊咬著銀牙，那副立刻就要將沈燦燦剝皮拆骨的模樣，幾乎讓殿中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而沈燦燦則是冷眼看著這樣的張氏，腦子飛速旋轉(zhuǎn)著要怎樣應(yīng)對這個對她滿懷敵意的女人。

香梅抱著肚子躺在地上，眼淚早就被嚇的流干了，一雙眼睛期期艾艾的看著自家娘娘，神態(tài)間已有認(rèn)命之色；誰能想到，娘娘躲過了昨天的中毒，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今日太后這一關(guān)?？磥硭齻冎髌投?，今天怕是要將小命交待在這里。

就在香梅閉上眼睛等著命運(yùn)宣判的時刻，一聲通報從殿外傳來。

“皇上駕到！”

沈燦燦聽到這聲通報，瞬間扭頭，目之所及，正好看見身著深紫色龍袍的趙儀龍章鳳姿的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

殿中的其他人皆是一愣，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紛紛錯愕的看向那個忽然來到長生殿的天下之主。

原本嬌嬌弱弱躲在太后身后的沈馨看著出現(xiàn)的皇上，神色詫異的變了幾變，但還是反應(yīng)迅速的跪在了地上，同其他人一起行禮。

趙儀走進(jìn)殿中，一眼就看見坐在大殿中間，懷中抱著受傷香梅的沈燦燦。

此時的她背對著他，一身淺色暗紋宮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與身段，明明看上去是一個那樣楚楚惹人憐愛的背影，可不知為何，趙儀就是覺得那纖弱的身姿里卻似隱藏著無窮的力量；這種感覺，只有當(dāng)年的那個人給過他。

一抹極淡的笑容若隱若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他的嘴角，就像是漂浮出來一個溫柔的氣泡，將他偏冷的氣質(zhì)薄薄的一層包裹著。

趙儀目不斜視，直接就走到了殿中央的位置，站在了沈燦燦的身邊，朝著站在鳳榻前的母后行禮，“兒臣給母后問安，母后今日殿中倒是十分熱鬧?！?/p>

張氏沒想到趙儀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當(dāng)目光在接觸到他冷峭的眉眼時，臉上的怒色稍稍退去些許，在清了清嗓音后，由齊嬤嬤扶著重新坐回到鳳榻上，端出一副和藹慈祥的樣子，同趙儀道：“皇上來了，今天哀家這里的確是熱鬧非常，皇上素來喜靜，若是覺得哀家殿中嘈雜，可先回政淵殿；等回頭再請皇上來陪哀家一起用膳?！?/p>

沈燦燦抬眸朝著張氏看了一眼，臉上的諷刺之意更加明顯；這事擺明了要攆趙儀離開，騰出手來收拾她呢。

沈燦燦都能看出來張氏的意圖，身為兒子，趙儀又怎會不明自己母親的意思？

他低頭看向身側(cè)的沈燦燦，深邃如耀石的眸子在她懷中臉色蒼白的香梅身上閃了閃，就大致明白了殿中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他看著沈燦燦倔強(qiáng)的神情，知道這個女人在他出現(xiàn)后，從頭到尾都沒多瞅一眼，心中便是一聲輕嘆：這性子，亦如當(dāng)年，寧折不彎。

當(dāng)下心中便生出一股無奈來，最終還是他先妥協(xié)，伸出手，遞到了沈燦燦跟前。

彼時的沈燦燦正盯著眼前的一寸之地飛快的轉(zhuǎn)動著腦子，揣摩著趙儀這孫子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到底是因何意。

可沒想到，在她還沒想明白的時候，一只骨節(jié)干凈修長的大手就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愣住的同時，錯愕的抬起頭，一眼就撞進(jìn)了那似海底深淵般的黑色眼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