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自知行為出格，周圍人鄙夷的目光與嫌棄的言語叫她面紅耳赤。

可春柳眼中只有白遠(yuǎn)濯，從進府的第一面起，她就愛上了這個朗月清風(fēng)一般的少年。她得罪了沈聽瀾，劉媽媽又不愿庇護她。

今日過后，她只有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份。

白遠(yuǎn)濯是她最后的選擇。

春柳要搏一搏。

她望著他，眼中期盼與哀求各占五分，可他卻仍是波瀾不僅，站成遺落九天的謫仙，高貴出塵，卻無情絲，眸子里是極致的淡漠。

“背主之仆，要來何用？”

他的每個音節(jié)都讓春柳震顫且恐懼。

“灌了啞藥，發(fā)賣去了。”

春柳唇齒嚶嚀相撞，像暴風(fēng)雨中左右搖擺的禾苗，顫顫巍巍著，栽倒了下去。

別人還未說什么，急于討好白遠(yuǎn)濯的劉媽媽倒是先拍手夸上了：“春柳這等逆仆，膽敢空口污蔑少夫人與外人有染，就該灌了啞藥，給闔府的人看看，背主是個什么下場！”

沈聽瀾聞言，意味深長的掃了劉媽媽一眼。

掃得劉媽媽是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警惕的直起背，漆黑的眼珠子跟著沈聽瀾轉(zhuǎn)，就怕她在白遠(yuǎn)濯面前說起些不該說的話來。

好在，沈聽瀾很快就轉(zhuǎn)開了目光，矮下身不顧池水冰寒，將那栽倒下去的爛苗給扶了起來。

她說話時語調(diào)沉痛，又帶著幾許不忍：“春柳你糊涂啊。”

春柳凄凄切切的哭：“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狈瓉砀踩フf著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句話。

“原本你當(dāng)著眾人的面編排我，我該是遵從爺?shù)臎Q斷，一碗啞藥下去將你發(fā)賣了的?！闭f著，沈聽瀾語調(diào)轉(zhuǎn)了個彎，“可你到底伺候了我?guī)啄?，念在往日舊情的份上，我不會將你發(fā)賣了去?！?/p>

“你便隨劉媽媽去莊子上，好生伺候劉媽媽罷。”

劉媽媽心中一哽，她與春柳經(jīng)歷今日一遭已是見面眼紅的仇人，沈聽瀾將人丟給她，不就是誠心要叫她憋屈嘛！

好在去了莊子她也是主子，春柳成不了大氣候。

劉媽媽還沒省心多久，就被沈聽瀾一句話嗆住了，只見沈聽瀾道：“劉媽媽，春柳是我院中舊人，雖是去莊子伺候您的，可您也別折煞了她，我往后會派人去莊子探望，若是叫我知道她在莊子上過的不好......”

那威脅的語調(diào)是怎么回事？

這是要給她塞一尊打不得罵不得的大佛？

劉媽媽上下牙齒一碰，‘咯噔’好大一聲。她急了眼要與沈聽瀾分辯，白遠(yuǎn)濯卻在這時表態(tài)了：“就照夫人說的辦?！?/p>

春柳無神的眼中放出光來，她飛快的給沈聽瀾和白遠(yuǎn)濯磕了個響頭，很是虔誠：“多謝夫人、爺開恩，奴婢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這等犯了錯事的仆俾，被賣出府后也不會有其他府邸要她，只能被賣進吃人的窯子里。去莊子上，還能得沈聽瀾一道免死金牌，哪怕不能說話，那日子也絕對比在窯子里好過。

現(xiàn)在得了白遠(yuǎn)濯的話，這件事就是定下來了。

春柳回頭斜了劉媽媽一眼，眼中滿是陰厲，多年奉承，今日劉媽媽的回報她記下了。林林總總，她們莊子上再做盤算！

可待春柳再看沈聽瀾時，眼中的情緒就復(fù)雜多了。

她曾經(jīng)看不起沈聽瀾過，偷偷編排過沈聽瀾過，可在她窮途暮路的時候，得過她恩惠的人沒有幫她，被她看不上的沈聽瀾卻是救了她。

“主子，春柳這些年被豬油蒙了心，對不起您，去往莊子上后，春柳會每日為您抄經(jīng)念佛，求佛祖保佑您?！闭f罷，春柳誠心誠意的給沈聽瀾磕了好幾個響頭。

沈聽瀾笑容滿面，可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失憶時的她赤誠以待感動不了春柳，而今算計與演技倒是叫春柳對她感念有加。

“至于這些丫鬟?！鄙蚵牉憭吡酥車蛑男⊙诀邆?，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她們的去處。

小丫鬟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就留在府里伺候吧?！?/p>

此言一出，小丫鬟們緊繃的身子放松了下來。莊子偏遠(yuǎn)，去了就沒有奔頭。能留下來，是最好的。

她們無不在心中慶幸，好在剛剛她們聽話，要不然以她們身為劉媽媽隨身丫鬟的身份，怕也是要被趕到莊子去的。

劉媽媽聽著，自是滿心怨言，可白遠(yuǎn)濯在，她也不敢真對沈聽瀾不敬。

她心里門清著呢，自己的身份尊貴都是白遠(yuǎn)濯抬舉的，若是惹得白遠(yuǎn)濯不喜，只怕是最后的體面也沒有了。

是以，劉媽媽只是幽怨的盯著沈聽瀾，一句怨言也不敢有。

一碗啞藥灌進春柳肚里，此后的事情便也無甚可說的了，左右是按照流程走。只是沈聽瀾想回去，可白遠(yuǎn)濯卻沒動。

他不動，沈聽瀾便走不得。

沈聽瀾看著白遠(yuǎn)濯。

白遠(yuǎn)濯也看著她。

“不用謝。”經(jīng)歷了微妙的對視以后，白遠(yuǎn)濯張口道。

沈聽瀾“......”不，我并沒有想謝你。

恢復(fù)了記憶后，沈聽瀾回想荒唐的前世，只覺自己失憶時就是個戀愛腦，白遠(yuǎn)濯志向高遠(yuǎn)且心有溝壑，看不上她也是自然的。

她如今是不怨白遠(yuǎn)濯的辜負(fù)了，可回想起從前卻還是有些悵然。

到底是傾覆了一腔的愛戀。

沈聽瀾淺淺的吁出一聲嘆，面上扯出些許委屈的神色來：“爺，妾自嫁入白府后恪守禮節(jié)規(guī)矩，該是妾做的妾全都做到了，不該是妾分管的妾也費心了。”

“可多年付出，又換來什么？”

“原是一個媽媽便能隨意折辱妾?！闭f著，沈聽瀾咬住了下唇，眸中水光瀲滟。

她故意在當(dāng)年約定的知情人劉媽媽面前提及自己將沈思思帶回，就是為了讓劉媽媽去找白遠(yuǎn)濯告狀。

這一樁，本是為了讓白遠(yuǎn)濯對她的觀感變差，為和離一事添一分力。

可白遠(yuǎn)濯不知為何竟站在了她這邊，叫她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沈聽瀾是個不愿吃虧的，她思忖后，干脆假裝自己受了大委屈，意在向白遠(yuǎn)濯索取補償。

她已經(jīng)決定好了，和離后就帶著沈思思回大秦，為報仇雪恨謀劃，其中少不得銀兩開路。

白家走鏢出身，府下產(chǎn)業(yè)不少。若是白遠(yuǎn)濯能因今日之事補償她一些銀兩，那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白遠(yuǎn)濯神色復(fù)雜的看了沈聽瀾一會，說了句：“嗯”便離開了。

他身后的沈聽瀾微微瞪大了眼。

就這？

就這？？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