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驚嚇，受到驚嚇的人不少，出來背泥個個無精打采。

“青山，四叔這次要多少銀子才能出來？”

在鐵家，青山的消息靈通，誰的銀子藏哪，誰說誰的壞話，他如數(shù)家珍。

“一千五百兩。”

一千五百兩！

這個數(shù)字著實嚇長念一跳！作坊一個月最二兩收入，扣除大家子吃喝用度，人情往來，一年能存?zhèn)€十兩，已是極限。

更別說鐵家養(yǎng)個讀書郎，二個愛逛青樓的兒子。

青山不在意救四叔要花多少銀子，想想，他又道，“大妮姑姑和小珠姑姑，她們夫家都是大富人家，聽說大姑姑家的是開米鋪的，銀子多得幾車子都拉不完?！?/p>

長念沒有青山想得這么樂觀，昨天鐵三柱和李氏出去一整天，回來愁容滿面，還大舉搜每個媳婦房，連一文銅板也沒有放過，這不像有銀子救人，倒像沒有銀子，急著湊銀子，搜得一文是一文。

“哎呀，我早食偷的餅子忘記藏起來??！”走差不多一刻鐘，已經(jīng)隨背泥大軍進(jìn)山，青山一拍腦袋，扔下竹筐急著往回跑。

“青山，你現(xiàn)在回去估計也沒有，今天四叔那一房的人沒有來，他們看見早就拿走，哪里還等你回去藏?！遍L念猜想李氏特意讓四叔妻兒一起留下，應(yīng)該四叔要回來吧？

“不行，我得回去，萬一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呢。今天可是細(xì)面糖餅子！長念姐，你帶小妹他們先走，小妹和大哥說聲，我很快回來！”

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回糖餅子，他好不容易趁著娘起鍋時偷拿二個，連碗藏放在柴堆下。家里的人燒火的人不多，他想回去看看。

也許還在呢。

說著，青山雙腳一抹，飛快往家里跑。

“青山......”長念聲音還未落下，鐵青山已跑得沒有蹤影。

“長念姐，我們快走吧。愛嬌嬸和書香都走得老遠(yuǎn)?！毙∶每粗懊娴膼蹕珊土宓乃臍q女兒書香走得很遠(yuǎn)，她擔(dān)心再不跟上去，中午就回不去吃午膳。

長念點點頭，撿起青山的竹筐套在自己后背的筐里繼續(xù)往前走。

她姐弟最近可以白吃白喝，小妹不行，為了不影響小妹的午膳，長念他們加快步子。

鐵青山為了自己的糖餅子，一路大跑加小跑往家里趕，一回到家整個人都懵住——家里圍著好多人，遠(yuǎn)遠(yuǎn)聽見春紅嬸她們悲痛的哭叫聲。

“四叔沒了？”

青山整個人頓時急起來，想往人群里鉆，卻被人拉住，轉(zhuǎn)頭是同村的狗蛋，平時背泥搗蛋在一起的玩伴。

“你爺爺奶奶賣你四叔三個小妾為奴，你別一頭往前鉆，免得你奶奶看見你又罵人?！惫返皩﹁F家的情況了如指掌。

“賣奴？”

青山一時也沒反應(yīng)過來賣奴的真正意義，只聽見伴著一聲慘叫聲，奇異的香味傳來，秋紅嬸的帶著極恨的癲狂笑聲。

青山拉著狗蛋鉆人群里擠，躲到鐵家水井邊用石塊疊起來的洗菜臺后看到春紅嬸、夏紅嬸、秋紅嬸她們被三個穿官服的男子用膝蓋壓在泥地上，動彈不得，頭發(fā)扯亂，額前一個鮮紅的血印子，鮮血流過下巴，眼睛里全是瘋狂的恨，模樣驚悚而嚇人。

他想起昨晚李家奴和李家慘死的模樣，嚇得全身顫抖。

“天不公??！天不公啊??！老天爺，有種你就一雷劈死鐵三柱李小甜這二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免得他們禍害別人家的閨女！！”

“鐵三柱，李小甜，你們禽獸不如的人渣?。±先懒?，老四殺人了，你們就等著為你兒子收尸吧?。±疃返南聢鼍褪悄銈兊南聢?，別讓我活著，別讓我活著......”

“我李小甜就站在這里等著，看看誰先下油鍋??！個個老樹皮的潑娘貨??！我家老四把你們從窯子里帶出來，你們就應(yīng)該感恩戴德，別不知道好歹??！”也許是心虛，李氏的聲音高而尖撥，虛張聲勢強行裝出來的囂張下帶著一絲顫音。

“......”

青山嚇壞了，他趴在石塊背后不敢動彈，聽著春紅嬸她們一句接著一句惡毒的咒罵聲，遠(yuǎn)處的若水姐姐被大牛媳婦緊緊拉住，她哭倒在地，拼命想掙脫大牛媳婦的控制，他的奶奶，他的爺爺此時正在數(shù)著銀子，一旁還有村長，七叔公他們。

春紅嬸她們幾個兒女哭聲震天，被他爹娘攔住，周圍到處都是討伐他爺爺奶奶的聲音，跟著春紅嬸她們罵人的聲音。

青山不知道自己如何跑出家門，不知道自己如何跑到山邊，他念念不忘的糖餅子都沒有去拿，他一路快跑，雙腿軟綿無力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撐著往前跑。

去找大哥。

他心中的念頭唯有去找大哥。

只有大哥才能告訴他，爺奶他們?yōu)槭裁匆杭t嬸她們?yōu)榕?？以后會不會就輪到他？他這個餓死鬼？偷懶鬼？

他想到奶奶威脅四叔兒女的聲音，想到春紅嬸她們的模樣，心里一陣懼怕。

奴是什么樣？

只要到三合鎮(zhèn)口垃圾堆上，準(zhǔn)能找到一大堆老弱傷殘的奴在等死，時不時還被人踢被人打，大哥說奴比畜生還低賤。

李家奴就是個例子，個個缺手?jǐn)嗄_，村里的人不高興去毆打一頓，受氣需要發(fā)泄也去痛揍一頓，全身發(fā)臭不說，還生蟲子。

當(dāng)他在路上遇到背著大筐白泥回來的鐵大山，他害怕拉著鐵大山的手，哽咽道，“爺爺奶奶賣了春嬸她們?nèi)齻€。”

賣了？

鐵大山怔住，想到等銀子救命的四叔，爺爺奶奶賣四叔三個小妾雖然愕然，想想也明白，畢竟當(dāng)初她們?nèi)齻€是買來，是外人。

在大戶人家的眼里，比簽契的下人都不如。

賣妾，大有人在。

奶奶那人，他了解，死要銀子和護(hù)著二個寶貝兒子，為了銀子、兒子，什么事都做得出事，她不可能讓四叔流放。

“賣了就賣了，你哭什么？”鐵大山寵溺摸摸青山的頭，“爺爺奶奶要賣，我們也阻止不了?！?/p>

家主大過天，家主決定的事情，家里成員沒有話語權(quán)，有也是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