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湊銀子的人們紛紛回來。

“娘，大山他娘娘家......我們好話說盡才借到五百文。”鐵全富內(nèi)疚將口袋里銅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放在李氏前面。

“娘，我回娘家借了，這是十兩銀子?！毙±钍吓踔鴱哪锛医杌貋淼你y子得意放在李氏面前，她還驕傲看一眼程氏，覺得自己比程氏有本事，出手便能借到十兩銀子。

“娘，我們?nèi)藳]有娘家可借，只能問相識的人借點(diǎn)。”鐵全安三小妾以春紅領(lǐng)頭交出她們借回來的銀子，一兩、一兩半、九百文。

李氏審視的目光落到愛嬌身上，愛嬌扭著小腰來到李氏面前，放下手里的一百文，嗲聲道，“娘，你知道妾身從青樓出來，又沒有娘家又沒有好姐妹，這一百文是我平時省吃省用存下來的?！?/p>

“啪！！”李氏手中的拐杖朝飯桌上用力一打發(fā)出巨大的聲，嚇得在場膽小的孩子哭起來，銀枝、銀雪直覺躲在長念身后，同時抱緊長念。

“平時個個都在比誰用哪家的胭脂，誰有多金貴的衣服，現(xiàn)在倒好，你們的至親等著銀子救命竟然個個不肯把銀子交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個個床底下可埋著不少銀子??！”

“娘，沒有。”鐵全安的一妻三妾，鐵全富夫妻，愛嬌同時低頭為自己辯護(hù)。

“等老娘找出來非打死你們不可?。　?/p>

李氏拐杖一拍，震得全場鴉雀無聲，李氏邁著胖胖的身軀去搜房去。

眾人見李氏開始搜屋，臉上神色不一。

隨著李氏翻動?xùn)|西不時發(fā)出的聲響，堂屋這邊一大家子安靜坐著，長念抱著銀枝、銀雪坐在吃飯的木凳條上，邊上挨著銀樹，青山，小妹。

半個時辰后，李氏提著六個大小不一的布包回來，啪的一聲丟在飯桌上，布包的主人紛紛變了臉色，小六袋鼓鼓的，混著金銀手飾應(yīng)該有不少銀子吧。

“個個沒良心的，黑心肝的！！”

李氏心里正火冒三丈，提起手中的拐杖一路打過去，連沒有搜到銀子的程氏也挨上幾棍，個個低著頭，不敢反抗。

李氏使勁打幾下，打累了，便坐下來直抽著氣兒。

晚膳在極度不好的氣氛下結(jié)束，長念姐弟被先放行，看李氏搜房的架式，救兒子勢在必行。

連平時深得她歡心的小李氏也挨打，是真的打，打得小李氏不停在地上痛苦叫喚。

全程目睹的長念開始意識到事態(tài)不對勁，四叔殺人，怕是難了。

官府要的銀子比想象中的還有多，鐵三柱夫妻在二個女兒和各房兒媳身上沒有撈到足夠的銀子，李氏會如何？

夜里。

長念被急促拍門聲驚醒，伴著秀洪嬸聲音，開門正看見六奶奶和朱泉夫妻倆舉著火把站在門外，“六奶奶、秀洪嬸，你們怎么來？”

“半個村子都著火，快，都起來?！毙愫閶鸬谝粋€奔進(jìn)來，這時長念才看見后面抱著杏兒的朱叔。

長念來不及多想跟著秀洪嬸和六奶奶進(jìn)來，手慌腳亂幫懵坐在炕上的三小只穿衣穿鞋，走出屋子才發(fā)現(xiàn)周圍都亮起不同亮度的火光，尤其村北方向，火光沖天。

“這是怎么回事？”長念不明地問。

“不知。我們?nèi)ダ疃芳铱纯??！敝烊赶蚧鸸鉄米钔姆较颉?/p>

長念抱著銀雪，秀洪嬸抱著銀枝，六奶奶拉著銀樹，一路過去遇到關(guān)門閉戶的人家去拍門，把人叫醒。

到達(dá)火光中心，燒得正是李家，熊熊大火正把李家團(tuán)團(tuán)包圍，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哀嚎，聽得長念一干人等心里毛骨悚然，隨著離李家越來越近，痛苦的嚎叫聲音正從燃燒正旺的李家屋里傳出來。

銀枝、銀雪被嚇得激靈，清醒過來，分別抱緊抱著自己的人，長念抱著銀雪，手輕拍著她后背，安撫著。

村長在站高處扯著嗓子高聲吶喊，指揮救火。

李二狗的房子外圍全是碗口粗的木段圍成墻，墻里堆積不少曬干木柴，一起火，形成炎熱的火場，長念抱著銀雪站在遠(yuǎn)處都覺得溫度灼人，一退再退。

潑一桶水上去沒能讓火減弱反而竄火，一不小心就把潑水人燒傷。

“怎么回事？”秀洪嬸問比他們早到的人。

“這附近幾口井被倒不少松油，越潑越旺，沒辦法救火，潑上去，我們都差點(diǎn)著火......”

“不止是水井，李二狗家全潑過松油，你們看，泥墻都著火，這火，怕是救不來......”

“......”

“痛苦吧?李二狗？痛苦嗎？娘？！哈哈......二十幾年來，我日日夜夜承受的痛苦，也該輪到你們來嘗嘗......”一抹悲壯拌隨著磣人的笑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在燃燒的火團(tuán)中傳出來。

外面的人被這笑聲震住，全場鴉雀無聲，只聽到大火燃燒時發(fā)出來聲響和李二家狗傳出的聲音。

嚇得在場的孩子紛紛躲在自己的親人身后，捂著耳朵不敢聽。銀雪更是抱緊長念不敢抬頭，拉著衣服，罩著自己。

“啊......啊......別燒我，大哥，萬事好商量，殺人要償命......啊......痛啊，救命啊，救命啊......”李二狗特有的粗糙的鴨公嗓凄慘的尖叫起來。

凄厲無比，讓人聽得心底害怕。

“......娘，你看著我啊......怎么不看呢？看著我啊，看看當(dāng)年被你親手按指印賣奴的親生兒子啊......看看親手被你毀掉的兒子?。。?.....怕？你老太太也會怕？我落得這幅人不人，鬼不鬼，不是拜你們所賜嗎？哈哈......花著我成奴的銀子，個個人模狗樣，心安理得......”這話，時而高呼，時而減弱，在場的人斷斷續(xù)續(xù)，卻聽個分明。

“孽子......孽子......”一個蒼老吵啞的聲音時高時低，仍死不知悔改地罵著，“我是你娘......不孝......”

“啊......啊，別燒......啊......”

“下一輩子，縱是化成惡鬼，我也找你們討債......生生世世，我不停不休向你們討債，李四宗，蔡金花，李二狗，李二宗......”

隨著一聲比一聲慘烈痛苦的哀求聲和凄楚悲涼而肆意的狂笑聲清點(diǎn)著名字，絕然不同的二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從火光上飄散出來，煙火味混著陣陣燒焦肉發(fā)散出來的肉香，不斷沖擊在場所有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