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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蕭氏出身安國公府,安國公兩朝入閣,自前朝至今已興盛多年,遠(yuǎn)不是鎮(zhèn)北侯府這樣靠著軍功立起來的府邸可比擬的。蕭氏今日穿著繡葡萄枝纏花圖樣的妃色褙子,鑲著金絲線祥云邊緣的裙?走起路來半分不動,自有骨子里透出來的貴女傲氣,頭上裝飾著血玉制成的頭面,工藝不凡,一看就是宮里賞賜下來的珍品。
昨日是霍盼溪定親的日子,蕭氏這個做母親的,心頭必然歡喜的緊,今日氣色看上去都比往日好些。
等蕭氏給老夫人行完禮,暖漪遂對著蕭氏行了晚輩禮,名義上蕭氏是暖漪的母親。
蕭氏對暖漪從來和顏悅色,幾乎是予取予求,從不說半個‘不’字。上輩子暖漪不懂,以為蕭氏的態(tài)度是懼怕霍鐸父子的勢力,所以對她這個繼女視如己出。
后來深陷泥沼才明白,這世上還有‘捧殺’一詞。蕭氏作為母親,從未教導(dǎo)過暖漪半分如何為人處事,只任著暖漪隨著本性發(fā)展,受盡寵愛卻沒人制止規(guī)勸,漸漸長成肆意張揚(yáng)、不管不顧的人。
暖漪垂著眼睛,禮數(shù)周全挑不出半分錯來,蕭氏親自拉了暖漪的手,免了她的禮,關(guān)心道:“身子可好些了?不舒服就自管在屋里歇著,你祖母從來不是刻薄小輩的人,不會怪罪你的?!?/p>
“孝敬祖母,是我的本分?!迸魧ι鲜捠?,說話更加謹(jǐn)慎。
蕭氏一手牽著暖漪,面帶喜色的對著老夫人說:“母親,今早收到的消息,侯爺已經(jīng)啟程,過些日子就回府了?!?/p>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鎮(zhèn)北侯帶著兒子常年不在府里,在外就算掙了再大的功勞,人不在京到底讓侯府顯得有些單薄、無趣。
最開心的莫過于老夫人了,兒子孫子那可真是她的命,即刻就張羅起來,吩咐身邊的人道:“快去準(zhǔn)備些牛羊,他們出去飽一頓饑一頓,怕是餓壞了。回來一定要吃些好的補(bǔ)補(bǔ),牛羊現(xiàn)殺的買一些,別貪便宜,買最好的。我記得阿鐸最愛喝牛髓熬的湯,熬的濃濃稠稠的來上一碗,保管他將外間的疲憊都忘了,只記著家里的好?!?/p>
老夫人暢想的很好,想要實(shí)現(xiàn)卻還得過侯夫人蕭氏的手,沒有蕭氏支銀子,這些東西也不是空口白牙能得來的。
一班下人口中應(yīng)著老夫人,眼睛珠子卻盯著蕭氏。
蕭氏端著最無懈可擊的笑容,回話道:“母親說的是,這些東西妾身早已經(jīng)吩咐下去準(zhǔn)備了,牛羊都是妾身陪嫁莊子上自己養(yǎng)的。肉質(zhì)比外面街市上賣得好許多。只等侯爺哪日到家,當(dāng)日宰殺了送過來,確保侯爺世子回來時吃到最鮮美的?!笔捠险f話的聲音清脆,尾音干凈利落,她說完這一番話,屋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二姑娘霍盼溪坐在母親身邊對著滿屋子的人微笑,母女倆的神態(tài)如出一轍,端方持重。
老夫人滿肚子話都被噎在嗓子眼里說不出,面對蕭氏這樣系出名門,精明強(qiáng)干的兒媳婦,她這個婆婆實(shí)在是耍不出什么威風(fēng)。
眼珠子一轉(zhuǎn)落在曲葇身上,這才找回了話頭說:“剛才葇丫頭跟我老婆子哭訴,說是溪丫頭給她臉色瞧了?!?/p>
不給蕭氏辯解的機(jī)會,老夫人直接嘆氣道:“我清楚她們母女現(xiàn)如今靠著咱們家過活,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可也沒有姐妹之間蔑視欺辱的道理。再者說,當(dāng)年要不是葇姐兒她母親避讓,如今不定誰是阿鐸的夫人呢?!?/p>
這話說的銖心,不說當(dāng)年事情的真相,只說如今小董氏與蕭氏的身份對比,天壤之別??衫戏蛉诉@些年,卻是時常將這件事掛在嘴上,就算蕭氏心里知道老夫人是借機(jī)生事,多少還是會生出厭煩來。
再有就是小董氏母女根本就聽不明白老夫人拿這話給蕭氏添堵的真實(shí)用意,只當(dāng)是老夫人偏袒她們,甚至生出‘這侯府的一切原本都該是我們的’,這樣的癡心妄想來。
暖漪望著上輩子口口聲聲罵她是霍家的恥辱,壞了霍家規(guī)矩甚至是亂家罪魁禍?zhǔn)椎淖婺?,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養(yǎng)著小董氏、曲葇這樣一對母女,難道就是祖母口口聲聲所說的‘家和萬事興。’
好在,這侯府的當(dāng)家人是蕭氏,她根本不為所動,至少表面上看來是沒有將老夫人的話放在心上的。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小董氏母女,只淡淡的說:“溪兒是做的不大妥當(dāng),兒媳回去定好好的罰她,母親盡管放心。咱們家出去的女兒,無論是漪兒還是溪兒,誰不說一句規(guī)矩好,堪稱大家閨秀典范?!?/p>
前一句還說做的不妥當(dāng),后一句就夸上了。
小董氏恨的眼睛流血,她的葇姐兒如今可十八了,名副其實(shí)的老姑娘,再不定親,怕只能與人為妾或者嫁給鰥夫,那怎么能行。
小董氏不再糾纏昨日那些小女兒之間的矛盾,開口說道:“這是自然的,一家女百家求說的就是咱們侯府了,我聽說下個月安國公府要辦賞花宴,想來必是要給咱們侯府下帖子的,到時候表嫂是不是要將這幾個小的都帶去?!?/p>
到時候葇姐兒就能多結(jié)識些人,對婚事也有益。
“這事兒等侯爺回府才商議不遲?!笔捠线@才側(cè)著身子,對上小董氏,冷冷的說。
小董氏簡直不敢相信,這賞花宴年年辦,蕭氏每回都是只帶著親生女兒霍盼溪去參加。旁人連門都摸不到,今年霍盼溪定了親,總該念著些府中其他人了吧。竟然還不給準(zhǔn)話,推給侯爺算怎么回事?從沒聽過爺們兒管這些后宅事。
當(dāng)即就喊了起來:“表嫂怎么能如此,雖說溪丫頭現(xiàn)如今定親了,可漪丫頭卻還沒著落呢,你作為嫡母生生讓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難道就不怕外面的人戳你的脊梁骨,說你苛待原配子女!”
暖漪被她拿來做筏子并不是第一次,對此暖漪并不擔(dān)心,她那繼母可是內(nèi)宅中的利器,這些年暖漪冷眼旁觀,在蕭氏身上學(xué)到了不少。誰說對前世敵人就只能憤恨敵視,前世能將暖漪踩在腳下,自然有蕭氏的厲害之處。
“曲夫人!”果然,蕭氏沉下臉,自帶一種威儀的氣場,“我鎮(zhèn)北侯府的家事,恐怕還輪不到曲夫人來說三道四吧?!?/p>
小董氏滿臉漲紅,說不出話來,只拿眼睛往老夫人那兒去瞧。
老夫人撫著額頭道:“我老婆子舊疾犯了,頭痛的緊。”
暖漪從善如流的站起來告退,蕭氏臨走還不忘交代:“我這就拿了帖子去請宮中太醫(yī)來給老夫人瞧瞧?!?/p>
鎮(zhèn)北侯常年在外,皇帝下了恩典,鎮(zhèn)北侯府的女眷尤其是老夫人病了,可請宮中太醫(yī)來瞧病。
小董氏沒了老夫人支應(yīng)不敢跟蕭氏對上,帶著女兒急急忙忙地走了。暖漪跟在蕭氏身后,送蕭氏回房,蕭氏慢了半步與暖漪說:“你的婚事自有我們?yōu)槟阕鲋鳎瑒e聽了那些個眼皮子淺的挑撥,與我們生分了才是?!?/p>
“我省的。”
十日后,鎮(zhèn)北侯及世子奉旨回京。
皇帝連下六道上諭,京城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由鎮(zhèn)北侯接替掌管,京城布防大變樣。
暖漪端正的坐在老夫人所居住的慈安堂正屋中,雙手交握,不時地捏緊,昭示著她心中的不平靜。
她眼前老夫人,侯夫人蕭氏,皆盛裝打扮。老夫人沉不住氣,身子前傾,頻頻探頭往外瞅。
蕭氏雖還算平靜,可見慣了她平時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就不難發(fā)現(xiàn)她此刻淡然背后的蠢蠢欲動?;襞蜗谂襞赃?,小小聲勸著:“祖母、母親莫著急,先前父親不是派了人回來說要先入宮嗎?想來沒那么快回府的?!?/p>
這話誰都知道,可離家兩年多的霍鐸父子回府,到底牽動著這府里所有人的心。
派去前面守著的小廝興沖沖地跑回來,嘴里高聲喊著:“進(jìn)府門了,進(jìn)府門了。”
老夫人豁地一下站起身來,邁步就要出門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