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p>

酒瓶掉落在地，滴溜溜的轉著圈。

蘇塵淚流滿面的看著電視，眼中滿是悔恨。

“原來當年你不是扔下女兒不要，你是身故了?！?/p>

蘇塵喃喃說了一聲，猛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陳伽藍，對不起。

我怪了你十四年，卻從未檢討過自己。

我才是該死的那個。

我該死?！?/p>

蘇塵說著又給了自己一耳光。

“是我該死啊，對不起，對不起?！?/p>

蘇塵心如刀絞，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剛剛警方通報。

一個月前在牛角山崖下發(fā)現的無名骸骨案已水落石出。

骸骨名叫陳伽藍，系十四年前被人追債時，慌忙中失足跌落山崖。

經警方不懈努力，當年的放貸人員已于昨日全部落網。

經媒體透露，陳伽藍跌落山崖后沒有當場死亡，而是采取了一些自救措施。

可惜，當年通訊落后，她最終身隕崖底。

“你被人追債，跌落山崖，你當時肯定很害怕，你肯定喊了無數次救命。

但是沒人幫你。

是我害死你的。”

蘇塵眼淚模糊了雙眼，往事一幕幕浮現。

十七年前，他畢業(yè)于中醫(yī)藥大學，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

一心想干大事的他沒有去找工作，而是選擇和人合伙種太子參，夢想發(fā)大財。

結果被騙了不少錢。

父母覺得他浮躁，就給他說了門親事，讓他先安家再立業(yè)。

那個女孩子，叫陳伽藍。

她很漂亮，氣質也是極好，他在省城讀書都沒見過她那么漂亮的女孩。

可是他很抗拒父母的安排。

他認為父母是看不起他，覺得他這輩子成不了事。

連帶著，他對陳伽藍也很抗拒。

除了結婚當天被灌了很多酒，跟陳伽藍圓過房后，他對陳伽藍很差。

他故意頹廢。

他不再做正事，每天都跟狐朋狗友喝得昏天黑地。

甚至揚言出家當道士都不會回歸家庭，還裝模作樣的研究了半年道典。

他終究不是出家的料，半年后就又回到紅塵，每天喝到昏天黑地。

沒錢了，他不去掙，而是回家拿。

父母不給，他就去糾纏陳伽藍。

陳伽藍沒錢，營養(yǎng)很差，自然沒有奶水。

小孩喝奶粉要錢，她只能去借。

借了要利息，她就一邊帶孩子，一邊接一些洗衣服、刺繡的散工做。

她很勤快，很能吃苦，她賺的錢能還債。

可是，他一次次搶走了她的錢。

她最終也因為五百元的債務，身死牛角山下。

可以說，陳伽藍是他害死的。

陳伽藍死后，他以為陳伽藍跑了，心中一直對她不滿。

連帶著女兒也看不順眼。

女兒實在太像她了。

這也導致她兩歲起就一直跟著年邁的奶奶生活。

實在想爸爸了，就給他打個電話。

可他一直不耐煩，要不是母親以死相逼，他連電話都不會接。

上次見女兒，是去年。

最后一次聽到女兒的聲音，是今年過年，已經過去四五個月了。

蘇塵啊蘇塵。

蘇塵搖了搖頭，心痛得難以呼吸。

他這輩子怎么變成這樣了啊。

他上對不起父母，中對不起妻子，下對不起女兒。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

“啪！”

蘇塵又重重給了自己一耳光。

他多希望陳伽藍沒有死，這樣他可以用余生來彌補。

不求她原諒，只求她能過得好一些。

對！

彌補！

蘇塵想到了女兒，蘇希言。

從今天開始，他要加倍地疼愛女兒。

他要贖罪！

“希言，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

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在那邊的世界能安息。

我不頹廢了，我會好好照顧女兒?！?/p>

蘇塵正這么想著，電話竟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居然是女兒打來的。

他擦了擦眼淚，深吸了口氣平復情緒，摁下了接聽鍵。

他要重新開始生活，說話的聲音不能帶半點頹廢感！

“爸爸，你來一趟學校好不好?！?/p>

“爸爸，我知道你很厭惡媽媽和我，

但你先別忙著拒絕，我想見你最后一面?！?/p>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淡，那是一種心死了的平淡。

蘇塵剛要喚一聲女兒的小名來拉近父女之間的感情，卻不料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心下大驚，身子顫抖起來。

女兒這是要干什么？

“爸爸，你別不說話，來看看我，好不好。”

“來，我來，你別做傻事啊，我馬上就到，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蘇塵趕緊道。

一邊說，他一邊飛快的跑出了門。

他的出租屋離開女兒的學校很遠，足足半小時車程。

他出于怪罪，才故意租這么遠的地方。

現在，如果他捅自己一刀能早一秒到學校，他恨不得把自己身體扎穿！

二十五分鐘后，他終于趕到了學校。

學校這時本是上課時間，但這時候校門口的辦公樓卻是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都齊齊看向樓頂。

蘇塵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七層樓高的辦公樓頂邊緣，一個女孩坐在那里。

蘇塵的心臟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疼得踉蹌了一下。

他什么都沒有了。

他只有一個女兒。

她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蘇希言的家長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立馬讓出了一條通道。

蘇塵趕緊上前，沖到了樓道。

“別上來，你上來我馬上就跳下去。”樓頂，一個漂亮的女孩歇斯底里的喊道。

那是他的女兒，蘇希言。

十六歲的她，出落得越發(fā)水靈，跟她母親似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蘇塵立馬停下腳步，看著女兒。

他絕對不能讓她有事！

“我不上來，我不上來，你別跳啊，你有什么事好好跟爸爸說，我來解決，你別做傻事?！碧K塵喊道。

“爸爸，我看到新聞了?！碧K希言道，“媽媽是因為欠債死的。

我問了奶奶，她說媽媽不是為了自己欠的債。

是家里沒錢了。

爸爸，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

小時候，媽媽常說，你是個很好的爸爸。

她騙了我。

你不好，甚至，很差?！?/p>

蘇塵的心一下被刺痛，痛得眼前一片空白。

他何止是差，簡直枉為人。

好一會兒，蘇塵才緩過勁來。

“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改，我一定會做個好爸爸?！碧K塵誠懇的道。

“媽媽已經死了，這十幾年，你沒有愛過我一天。

這樣的世界，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今天想見你，跟之前想要爸爸關愛不一樣。

我是想問問你，為什么這么厭惡她。

為什么你要這么對她?！?/p>

蘇塵搖了搖頭。

他不厭惡她。

一切都是他的錯。

“希言，爸爸對你媽媽沒有半點厭惡，是爸爸的問題?！碧K塵喊道，“都是我的錯。

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害死了你媽媽，我以后一定會加倍愛你。

希言你別做傻事，千萬別做傻事。”

蘇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敢相信你，這十幾年，你沒有做過一件關于好爸爸的事?！碧K希言說著凄然一笑。

蘇塵身子一顫，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要去找媽媽啦，媽媽太可憐了，我長大了，我去照顧她。”蘇希言輕搖了搖頭，縱身一躍。

“不要?。。。。　?/p>

蘇塵睚眥欲裂。

然而，蘇希言那曼妙的身影迅速自樓頂墜落。

不到兩秒，蘇希言嘭地一聲，跌落在了蘇塵跟前。

血花四濺，甚至有幾滴濺到了蘇塵臉上。

“希言！?。　?/p>

蘇塵趕緊撲到女兒身邊，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可是，女兒已經沒了呼吸。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醒醒，給我一次機會。

我真的會改的?！?/p>

蘇塵雙手握住女兒的手，淚水奪眶而出。

“先生，請節(jié)哀?！?/p>

一個醫(yī)生走了過來。

“胡說！她沒有死！她沒有死！”蘇塵拼命抓著女兒的手。

“她不會死的。”蘇塵抱著女兒，盡管血液已經浸透他的衣衫。

她不能死啊。

她死了。

他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噗......

蘇塵胸腔滿悶，喉嚨一甜，一大口血液噴了出來。

“不好，蘇希言的爸爸沒有心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