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兒聽大兒媳婦不向自己說話，潑勁上來了。

指著她破口大罵：“你什么你？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一個農(nóng)村土里刨食吃的，能嫁到我們家吃商品糧，幾輩子修來的福呀？不老老實實乖乖的，跟著老二媳婦學(xué)？老二媳婦是什么貨啊，她媽可是跟人跑了的......“”

楊烈梅嚇得不敢說話，眼巴巴的看著身邊的男人。

李亦春跟他爹一樣老實憨厚，心里知道自己的媽不對，又不敢替媳婦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偷偷拉著媳婦兒的衣襟，溜回自己房間。

“沒出息的貨......”林巧兒又開始罵自己大兒子。

“夠了！”李亦寒不想多說，他已經(jīng)進了自己的屋子，把溫小可的小包拿出來了。

聽母親還沒完沒了的，喊了嗓子。

他人長的威風底氣足，干的又是帶點法的工作。

一嗓子喊出來地動山搖。

林巧兒雖然潑辣，卻是有點害怕這個二兒子。

她壓地嗓門說：“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跟著你媳婦兒，學(xué)會對媽吼了?！?/p>

李亦寒皺著眉頭說： “媽，我不是吼你。我覺得大嫂和小可人都不錯，你就不要挑她們的毛病了。小可這幾天上夜班，她想回娘家給小星拆洗棉衣，我們這幾天就不回來了。”

他說完拿著小包往外走。

李亦秋沖著他說了句：“二哥二哥，你怎么能幫著你媳婦這么說媽呢？可是你媳婦偷了家里的豬油。偷東西還有理了?！?/p>

李亦寒轉(zhuǎn)回頭說：“小秋，還沒說你呢。小可是我媳婦，是你二嫂，你怎么能處處針對她呢？你是個女孩，遲早要嫁人的，得罪了你二嫂，你以后還回不回娘家了？還有，小可她根本沒偷豬油，那是人家娘家爸給的?！?/p>

他說完轉(zhuǎn)過來又往外走，剛好碰見從外面走來的老爸李占祥。

李占祥已經(jīng)在門外站了好半天，飼養(yǎng)場就在山側(cè)面，從他們家轉(zhuǎn)過山彎的地方。

他早就聽見了自己老婆驚天動地的罵聲，所以一直躲到現(xiàn)在，天快黑了才回來。

他有點尷尬的叫了聲：“老二 ......”

李亦寒沒好氣的瞪了老爸一眼：“我媽的毛病都是你給慣的?！?/p>

他腳底帶風，將溫小可唯一的皮革小包背在肩頭，很快地沿著小路，走過轉(zhuǎn)角的那個拐彎，下了坡。

李占祥看著兒子進了親家的大門，想了想又在家門口溜達了一會兒，才回去。

一只腳剛踏進門，一根雞毛撣子就橫飛過來，伴隨而來的是老婆林巧兒尖銳的咒罵聲：“李占祥，你個老不死你還知道回來??！老娘我都快被人欺負死了，都說養(yǎng)兒防老，我養(yǎng)了兩個白眼狼啊......老大，瞧你個窩囊廢，老大媳婦兒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p>

林巧兒單腿跳著，兩手拍著，嘴巴不停的把家里除了女兒之外，所有的人都罵了一遍。

連帶的問候了好幾遍李家八輩祖宗。

李占祥憨厚蒼老的臉上充滿了無奈，他有好幾次想張口阻止，或者對罵，可是林巧兒的嘴巴像機關(guān)槍，噼噼啪啪的，他根本插不上。

他畏畏縮縮站在中間的那孔窯洞前。

終于不敢繞過林巧兒。

但是那孔窯洞使他們老兩口的臥室兼廚房。

他進不了，又不敢出去。

只好默默的從衣袋里摸出一張紙一袋旱煙絲，蹲在墻根下。

卷了一根煙點著狠狠的抽了起來。

任林巧兒的咒罵聲在裊裊煙霧中繚繞不絕。

李亦寒把小挎包交給溫小可。

溫小可背起小挎包，在院子里大聲說了句：“爸，牛姨，小星，我去上班了哈，明兒早8點回來?！?/p>

溫新菊看到女婿很貼心的站在女兒身邊。

從來冷冰冰的臉上，有了小輩該有的謙和。

心里舒服很多，追出來囑咐：“小李，以后沒事兒多來轉(zhuǎn)轉(zhuǎn)，想吃什么給你牛姨說。”

李亦寒答應(yīng)著，跟溫小可出了門有點兒猶豫。

剛才在家里的態(tài)度很堅定，現(xiàn)在聽到頭頂清清楚楚傳來的老媽的罵聲，心里多少有點發(fā)毛。

深秋的下午，7點多8點已經(jīng)黑了，半山腰山腳下住了上百戶人家。

如果回家的話，老媽一定不依不饒。

倒是不會罵他，會禍及老爸大哥大嫂。

繼續(xù)再吵下去的話，第二天又成了大家的談資，場部門前曬太陽的那些老頭老太太又會指點的。

溫小可同情的看了眼李亦寒。

即便是重新來過，已經(jīng)做好了同這個老太婆做斗爭的準備。聽到這樣無休止，機關(guān)槍掃射般的謾罵，她反射般的心跳心慌。

有種想要跳樓逃避的沖動。

李亦寒應(yīng)該比她承受的還多。她可以在外面尋求精神寄托，用沉默表示反抗，他卻不能。

“我今兒個頭暈眼花，這段時間晚上經(jīng)常有病人來，還有幾個住院的。你能不能今天晚上就在值班室陪我呀?！?/p>

溫小可突然有點心酸，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她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這個男人，也從來沒有了解過他的心酸無奈。就那么任這樣一個正直帥氣的男人變成糟老頭，被她扔垃圾一樣的扔掉。

她下意識拉著李亦寒的胳膊，似乎是因為天黑了有點害怕。

李亦寒看著點綴著萬家燈火的黑夜，從他自己隨身帶著的軍用挎包里拿出手電筒，一只手拉著溫小可。

李亦寒的手很大，手心很粗糙，能感覺到厚厚的老繭。

“值班室就在藥房里，藥房晚上是不能離人的，你可以在值班室睡覺。我給你說呀，今晚上值班的是三個女人一個男人，本來呢，每天晚上都兩個男大夫，可是今兒個老王大夫請假了。”

溫小可跟在李亦寒身后，看著眼前一點點的亮光，秋風呼呼的吹著，不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嘴里巴拉巴拉的。

場部上邊山上，雖然幾乎住著所有直屬單位工人及家屬。但是現(xiàn)在場里還沒有一臺電視機，電影也是差不多每個月放映兩三次。

不放電影的時候，天黑以后大家基本上都不出門。

又沒有路燈。

兩人順著沙石小路，下了幾個山坡，抄近路下了一個轉(zhuǎn)角的土坎，到了場部醫(yī)院。

溫小可同李亦寒同時出現(xiàn)在醫(yī)院，藥房的李姐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