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越仁那帶著槍繭的指尖，落在蘇瑤的眼角。

“啊，不好意思。我有點走神了?！碧K瑤有點不好意思，趕緊將其中一個充當(dāng)酒杯的空罐頭殼拿到自己面前來。

越仁看著眼前少女佯裝無事的模樣，倒也無意點破她故作的堅強，這世道冷漠，各人有各人的不幸，誰都不好過。

大家各掃門前雪顧影自憐。我也一身傷，安慰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戳你的傷口。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越仁輕輕一笑，并不細問，只說，“看你眼睛有點紅，怎么？第四區(qū)的空氣很辣眼睛嗎？”

“還好，能適應(yīng)。”蘇瑤趕緊揉了揉發(fā)紅的眼睛。

越仁摸了摸下巴，笑得慵懶魅惑，拖長了聲音道，“嗯......是個吃苦耐勞的小孩兒了?！?/p>

蘇瑤怕又被她調(diào)戲，于是趕緊掏出了芯卡來，但不太會操作吧臺上的酒水龍頭，擺弄了兩下也沒弄明白。

“給我吧?！痹饺试鹃L腿交疊，姿態(tài)優(yōu)雅慵懶的在吧臺里頭坐著，身子前傾，懶洋洋趴在吧臺上，此刻伸手到蘇瑤面前。

蘇瑤就看清了，越仁手上的繭子，不止是先前摸她下巴時感覺到的指尖的槍繭，她的虎口處，掌心處，都是繭子。

天知道得要經(jīng)受過怎樣的強度，以及怎樣經(jīng)年累月的磨練，才能磨出這樣一層繭子。

蘇瑤盯著越仁的手看，注意到她的目光，越仁也沒收回手，手指勾了勾，笑得懶洋洋，“怎么樣？是不是頓覺姐姐很讓人有安全感呢？”

蘇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將芯卡放到了越仁手里，越仁捏著那張芯卡往酒水龍頭上刷了刷。然后一邊看就一邊說了句，“小孩兒還挺聰明啊，知道在第四區(qū)要用不記名芯......”

越仁話還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她眸子瞠大了幾分，瞳孔驟縮。

蘇瑤不明所以，“怎么了？”

難得的，越仁沒能穩(wěn)住臉上那一直就沒變過的慵懶魅惑的笑意，她表情不帶笑的時候，仿佛換了一個人，點墨般幽黑的眼睛沒再繼續(xù)慵懶的半瞇著，一瞬間就從無害的模樣變成了威懾力十足的樣子。

越仁盯著蘇瑤的眼睛，認真問道，“你為什么會有黑羽標記的芯卡？”

她聲音并不是很大，語速沒有刻意拖慢，但也沒含糊其辭，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蒼蠅酒館里原本因為蘇瑤的到來而打破的氣氛，已經(jīng)又恢復(fù)了，眼下就是尋常里酒館里有些嘈亂的模樣。喝酒聊天閑扯，有談情說愛的，也有談?wù)撟约阂巴馊蝿?wù)的，其中不乏吹牛的部分存在。

背景音著實不算安靜。

但就在越仁說出這話的瞬間，原本還略顯嘈亂的酒館里，又頓時安靜了下來，這比先前蘇瑤摟住藍嘉年手臂時所造成落針可聞的安靜，還要更安靜些，不如說成是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地朝這邊看了過來。而且目光各異，有訝異的有好奇的，還有驚懼的。

因為這張芯卡是迦南給她的，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yīng)該是迦南的兄長應(yīng)許的安排。所以蘇瑤之前看到那黑羽標記的時候，雖然不知道那標記的來由，但因為是迦南給的，她也沒多想。

眼下看來，事情并不簡單。

那個黑羽的標記，恐怕不止是芯卡上的一個標記而已，在第四區(qū)這些老油條獵人眼里，恐怕有著不一般的意義。

但不知道究竟是好的意義還是壞的意義，以至于越仁問出的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很需要慎重回答了。

要是是壞的意義，比如這黑羽標記是全獵人公敵什么的，被群起而攻之怎么辦？

“咕嚕咕嚕......”小樹人略帶緊張的聲音的聲音在她腦子里響起。小樹人本來就很敏銳，此刻被這么多并不算友善的目光盯著，它的警惕是無可厚非的。

蘇瑤帶著安撫意味，手指輕輕在藤鐲上摸了摸。

在一片死寂過后，漸漸有了悉悉索索的竊語聲響起，蘇瑤很努力地去聽清這些竊語聲的內(nèi)容。

有人將信將疑。

“她是黑羽？真的假的？”

“開什么玩笑，什么時候黑羽這么不值錢了......”

“越仁挺認真的樣子，她可不是空口白牙說胡話的人?！?/p>

有人并不相信。

“扯呢，她要是黑羽，藍sir會帶她回來當(dāng)人棋？你們當(dāng)那位沒脾氣呢？”

“你怎么知道藍老板是帶她回來當(dāng)人棋？說不定是當(dāng)貴客呢。”

也有人幸災(zāi)樂禍。

“哈哈，那刺毛你完了，你剛摸了人貴客的屁股是吧？”

還有人說道，“可我剛看到藍先生的確是去登記了，她應(yīng)該就是藍先生帶回來的人棋沒錯?！?/p>

在場的都是第四區(qū)老油條，對試煉場的玩法都清楚得很，此刻看著有著黑羽芯卡的蘇瑤，都只覺得這次這個盤可能真的會比較迷......

越仁還在等著蘇瑤的答案，酒水龍頭里顏色鮮艷的合成酒精已經(jīng)接滿了兩個充當(dāng)杯子的空罐頭盒。

蘇瑤想了想，就給了個相對穩(wěn)妥的答案，她聲音輕輕的，對越仁說，“我是獵人遺屬，所以得到了諸多關(guān)照。至于會來第四區(qū)，是因為有些需要暫時避開的麻煩?！?/p>

越仁聽了這話不置可否，但目光倒依舊還是那樣犀利的，看著蘇瑤。

“流光城死的獵人多不勝數(shù)，委員會哪有那么多功夫一一關(guān)照。”

說到委員會的時候，越仁的眼眸里流瀉出幾分嘲弄的情緒來，但很快收斂，繼續(xù)道，“而且委員會關(guān)照遺屬，和黑羽標記有什么關(guān)系？那位，可不是什么會買委員會賬的性子?！?/p>

蘇瑤有點崩，所以那位究竟是誰？干嘛？他是不配擁有姓名嗎？還是說只要講出他的姓名就會被天降正義？為什么你們都不說那位的名字？

蘇瑤心里有點崩，所以表情就有點凝重。

看著她的凝重不語，越仁手肘杵在吧臺面上，臉就湊到了蘇瑤的面前，倏然問了句，“你是幾星遺屬？”

蘇瑤不想說話，比了四個手指出來。越仁眼睛圓了圓，目光里先是透著幾分悲哀，旋即又挑著眉梢笑了起來，拿起盛滿酒的罐頭殼子就和蘇瑤面前的罐頭殼碰了碰。

笑得很是暢快又略帶些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飲了一口酒，“哈，姓藍的這次是要踢到鐵板了。”

蘇瑤也喝了一口酒，說來也奇怪，明明是第四區(qū)，但酒館里提供的合成酒精味道似乎比在角巷嘗過的要更好一些。

越仁猝不及防湊上來，距離近到......呼吸都拂在蘇瑤臉上了，她臉一下子炸開來一樣紅。

越仁問道，“藍嘉年知道你是四星遺屬嗎？”

蘇瑤點點頭，“我給他看過章?！?/p>

越仁笑得意味深長，又問，“那他......知道你拿的是黑羽芯卡么？”

蘇瑤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碧K瑤說著頓了頓，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句，“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們這么大反應(yīng)，其實我不知道這個芯卡有這么大效用?！?/p>

越仁依舊笑得很暢快，別提多幸災(zāi)樂禍了，“沒事沒事，不說這個。藍嘉年給你報試煉場去了，你肯定是要上的，而且肯定是最初級的新人局?！?/p>

蘇瑤對這話題比較感興趣，一邊喝酒一邊聽越仁說，倒是認真了起來。

試煉場的局分為兩種，新人局和獵人局。獵人局會因為參加的獵人等級劃分成不同等級的局，是有局限性的，所以就少了很多懸念。

但新人局卻沒有，因為參加的人都還不是獵人，所以沒有局限，但有的新人哪怕不是獵人，實力也很勁，那同局的對手，運氣就不太好了。

所以新人局更刺激，而且不僅盤子開得更大，還會有很多人到這里來尋覓人才，或許是某傭兵隊伍來尋覓新鮮血液；又或許是某貴族來為家里尋覓有潛力的未來的家族獵人；甚至是獵人衛(wèi)隊提前來觀望。

據(jù)說，若是在試煉場里有過良好表現(xiàn)的，哪怕是去了獵人學(xué)院，這個經(jīng)驗都是資歷。

雖說新人局不像獵人局那樣有等級限制，所以如果碰到實力強勁的新人，同局的對手會很吃虧，但好在一個人只能在新人局里勝一次。

一旦獲得勝利就自動晉級，不能再參加新人局。

所以不用擔(dān)心在新人局里總是碰到潛力實力變態(tài)的新人。但也因為如此，新人局有更多樣的可能，也就更刺激。

棋手也總在物色各種出色的新人。就像蘇瑤被藍嘉年物色出來一樣。

越仁說得挺詳細，而且也挺通俗易懂的，還沒忘了提醒蘇瑤，在第四區(qū)不建議用真名，最好是用代號。就像榜首那位夜翼，也只是代號而已，而且那位還連真容都不露呢。

而蘇瑤也從越仁的話里漸漸得知，原來她芯卡上的黑羽印記，不是別人的印記，正是那位夜翼的印記！

蘇瑤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也是，不就是黑色的羽毛組成了黑色的夜翼么？

而且在當(dāng)時沒覺出來，此刻細細一捋，也就后知后覺明白，迦南的哥哥應(yīng)許，是個按部就班的貴族公子，又怎么會知道第四區(qū)的規(guī)矩而提前準備了不記名芯卡？還提前告訴她應(yīng)當(dāng)前來的地方是蒼蠅酒館。

當(dāng)時時間緊急，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此刻細細想來，處處都是端倪。

蘇瑤想到那個面容英俊神色淡漠，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時心里竟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