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jìn)質(zhì)子府，就仿佛與外界隔開，安靜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質(zhì)子府內(nèi)種著各類花草，一個好心的小宮女輕聲細(xì)語地和寧缺介紹了幾句：“這里住的是霈國的世子步訣，喜歡花花草草，脾氣不算壞的?！?/p>

寧缺點點頭，乖巧地笑了笑：“謝謝宮女姐姐?！?/p>

阿顏看著寧缺，心有不忍，輕聲道：“你叫我阿顏就好，以后大家經(jīng)常一起相處，沒必要那么生分?！?/p>

寧缺乖乖地叫了一聲阿顏，她年紀(jì)小，對于等級沒概念，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聲阿顏叫的真心實意。

阿顏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發(fā)，輕聲嘆息著說：“真招人疼，可惜了......”后面的話阿顏并沒有說出口，可寧缺也猜得到，不過就是嘆姜國滅亡之早，僅剩自己一人之孤罷了。

寧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繼續(xù)往前走。

屋子里坐著一個少年，白玉一樣的手指翻過書卷，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少年穿著一身黑衣，眉目清俊，抬起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淡淡的疏離。

“她才幾歲？”他轉(zhuǎn)過頭問身旁的侍衛(wèi)。

“回世子，這是姜國公主，八歲。”疏元回答說。

“傅南之瘋了不成？”步訣冷聲問道，看也不看寧缺一眼，“一個才八歲的孩子，放在我這里？我讓她住哪里？”

寧缺仰起頭看著他，步訣低下頭，看到眼前的女童巴掌大小的一張臉，襯得一雙眼睛尤其地大，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恨意，只是安靜地看著步訣。

步訣是霈國的世子，卻被送到了奕國的質(zhì)子府，霈國與奕國內(nèi)里不和，眼前的少年，是她可以依托的人。

寧缺暗自做了打算。

“陛下說了，任憑......任憑質(zhì)子處置?！笔柙驳拖骂^打量著站在地上默不作聲的女童，覺得有些可憐，輕聲勸說，“不過一個半大的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p>

“你懂什么？”步訣皺著眉頭，看了看寧缺，低聲道，“這里是質(zhì)子府，沒有多少人對質(zhì)子是內(nèi)里尊敬的，你一個小丫頭待在這里......”

孩子抬起頭看著他，淡淡一笑：“我不在乎，只想有個落腳的地方。”

步訣抿唇，又補充說道：“在這里，會很難，所有人都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他閉了閉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樣，“會很苦?！?/p>

“那就苦。”寧缺很平靜，語氣中聽不出慌張，“喪國之痛都經(jīng)歷過，有什么苦？”

沒想到她這么快就答應(yīng)，步訣冷聲吩咐道：“給她收拾一處地方，讓她住在耳房?！庇值皖^對寧缺說，“以后叫我步訣就好?！?/p>

疏元愣住了。

步訣一向討厭自己身邊有侍女，習(xí)慣了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沒想到居然愿意讓一個女童睡在耳房。

轉(zhuǎn)瞬間他就明白，這是為了保護(hù)這個孩子。

無數(shù)奕國的臣子都認(rèn)為留下了寧缺是個禍害，必定會派人來暗殺她，更何況質(zhì)子府的守衛(wèi)遠(yuǎn)達(dá)不到森嚴(yán)的地步，這個孩子孤苦無依，只怕是兇多吉少。

所以把她安排在殿內(nèi)，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寧缺靜靜地看著他，明白他此舉何意，略微咬了咬下唇，點點頭。

寧缺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渾身舒服了不少。

這些天她日日夜夜都在做噩夢，想到奕軍屠城的場景，想到王后細(xì)弱的身體懸掛在空中，想到很多很多。

世上再無姜國，也再無公主寧缺，現(xiàn)在的她，不過是為復(fù)仇而生，盡管可能也會因復(fù)仇而死。

她低下頭，笨拙地處理著手臂上的燒傷，把沾了血的繃帶解開，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她撒了不少藥粉上去，出宮匆忙，她只帶了一點藥，不知道是什么功效，但是撒在傷口上有止血的作用。

雖然傷口一直沒有愈合，但是不流血已經(jīng)很好了。

她抬眼，看到窗外紛飛的大雪，很像小時候母后帶她出宮玩賞玉湖時的那場雪。

只是現(xiàn)在，母后早已不在，姜國，也亡了。

回到步訣所在的飲綠軒，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時辰。

少年坐在窗邊，正低著頭看著小銀爐子里翻滾的沸水，目光沉靜。

寧缺叫了一聲步訣就走進(jìn)去，才八歲的孩子，個頭還不到他的腿，目光卻是冷的。

她看著他，神色晦暗不明。

“進(jìn)來吧。”步訣淡淡擺手，“以后進(jìn)來不必告訴我一聲，你我身份地位相當(dāng)......”

“相當(dāng)么？”寧缺抬眼看他，略微仰起頭，看起來有點可笑，“不一樣的?！?/p>

步訣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也沉默了。

他抬起手倒了一杯熱茶給她，神色溫和了些許：“以后你盡量減少出府，也多待在我和疏元身邊，你身份特殊，我會護(hù)著你?！?/p>

寧缺沉默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步訣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無論你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活著?！?/p>

到了晚上，寧缺睡在耳房，少年早早進(jìn)了臥房睡了。

是夜，窗外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夠讓孩子驚醒，她睡得不安穩(wěn)。步訣睜著眼，想想覺得不妥，小心翼翼地起身，準(zhǔn)備去看看她的情況。

剛一彎下腰，一柄匕首就抵在了喉嚨，她抽出利刃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讓他幾乎來不及反應(yīng)。

步訣心中一驚，意識到這孩子的防備心實在太重，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你這是做什么。”

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帶著很濃重的防備：“離我遠(yuǎn)一點?！?/p>

步訣快步走過去，擦亮了火折子，寧缺下意識捂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了強烈的光線。

步訣轉(zhuǎn)過頭，夜涼如水，月光正好，再加上新下的大雪，室內(nèi)也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

“一到晚上，我就看不太清?！彼吐曋貜?fù)著說，“剛剛誤傷了你，抱歉?！?/p>

“沒事?！辈皆E搖搖頭，知道她才來到奕國，太害怕隨時會死去了。

連睡覺都要抱著匕首，和當(dāng)初的自己一模一樣。

他看到她潔白的里衣上已經(jīng)沾了不少血跡，狐疑地問道：“這是？”

“奕國放火屠城，火矢傷的?！睂幦钡馈?/p>

步訣看了一眼她受傷的手臂，抿了抿唇，所幸現(xiàn)在是冬日，傷口并沒有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