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砸了！別砸了！住手！”

葉五娘哭喊著，伸出纖細的手臂，想阻攔在她房里打砸的仆人，卻被兇神惡煞的婆子一把推開。

她轉(zhuǎn)而看向門口的大小姐，跪倒在地，抱著大小姐的腳哭泣。

“大小姐！這里面都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您放過我吧！別放他們砸了！”

而葉家大小姐葉絢，正拿著葉五娘的鏤花鏡子瞧頭發(fā)，交心髻插著玲瓏的珊瑚簪，是當(dāng)下時興的裝飾。

她用手梳理著鬢發(fā)，聽見這話頓覺嫌惡。

“你娘？那個勾欄院里的倡女？”

說完像是碰見什么臟東西，一撇手，把鏡子一扔。

葉五娘忙撲過去，想接住鏡子，可惜遲了一步。

鏡子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她小心翼翼觸摸鏡子的碎片，像是觸摸娘死前蒼白的臉。

“五娘，這鏡子留給你，以后要找個好男人，不求大富大貴，但求真心愛護你?！?/p>

記憶中的女人，干枯的嘴唇顫抖，合上的眼里流出最后一滴淚。

可葉五娘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機會了。

不止母親錯付了一生，連她的未來，也一同被葬送。

葉家老爺，她的父親，要讓她代替大姐給闌州督軍做妾。以此換取大戰(zhàn)在即，葉家邊關(guān)封禁期間遷往內(nèi)地的特權(quán)。

她往后余生，都不會有機會，遇上一個真心愛護她的人了。

周圍打砸的聲音逐漸小起來，葉五娘渾身發(fā)抖，緊抿著嘴，握著碎片，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

葉絢百無聊賴地看著指甲，似乎覺得厭煩了，抬手示意仆人們停下，盈盈地走到自己的庶妹面前，問：“怎么樣，想好了沒？”

“我......我不想去。”葉五娘聲音顫抖，“我聽......聽他們說，督......督軍好玩弄女子，有些不堪......受辱，都......都自盡了......”

葉絢嗤笑一聲，緩緩啟唇：“動手?！?/p>

話音剛落，無數(shù)的棍棒雨點般打在葉五娘身上。

葉五娘渾身顫抖著弓成一個蝦米，想躲避毆打。然而這些人早就撿好了地方揍，特意繞開臉，一頓打下來，肌膚完好無損，痛的都是在內(nèi)里。

反正送到督軍手里，只要臉看起來完好即可，至于是死是活，他們無所謂。

光靠打還不夠，大小姐身旁的婆子還在見縫插針，獰笑道：“不答應(yīng)？那就把你丟在闌州！到時候赤勒人打進城了，你就等著被那些穿獸皮喝人血的赤勒人糟蹋吧！”

“若非老爺寬仁，你和你那勾欄院里的娘早不知死哪去了。能把你接進葉宅，給你娘送終就是天大的恩情。何況督軍有為，讓你做妾室已是高攀，好好想想吧！”

每一棍下去都沒有聲音，也沒有血漬從衣服上滲出來，打中的都是骨頭臟腑。一絲鮮血從葉五娘嘴里溢出來，頭一回，她開口嘲諷。

“既然這么好，為什么大姐你不去？”

葉絢臉色一變，沒等眾人反應(yīng)，她突然奪過仆人棍棒，朝葉五娘胸前用力一擊。

“賤貨！還敢還嘴！”

葉五娘悶哼一聲，噴出一股鮮血，身體脫力倒下，頭重重地撞在地面。在葉絢的咒罵和毆打中，沉沉地閉上了眼。

......

敞開的門天光大盛，晃得人發(fā)暈。

葉瓏吐掉嘴里的血渣，忍了好一會兒，才壓下嘔吐的欲望。

還沒看清四周，就有少女涼涼開口，聲音格外刺耳。

“瞧，我說什么來著？這不是沒死么！”

葉瓏心頭一緊。

這人是誰？她又在哪里？

她不是應(yīng)該在東南亞邊境的叢林里，與七名伙伴進行秘密任務(wù)么？

作為小隊的醫(yī)生兼狙擊手，在發(fā)現(xiàn)隊友落入圈套后，以暴露自己伏擊點的方式連開四槍擊斃敵人作為警示，自己卻被敵方射殺身亡......

眼前朦朧消失，逐漸清晰。

葉瓏撐著膝蓋起身，剛抬頭，視線便對上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嬌俏少女，正輕蔑地俯視自己。

“剛才還有人說你斷了氣，你倒是長本事了，這么會裝死?！比~絢譏誚道。

葉瓏試著搜尋與少女有關(guān)的記憶，忽然，一大堆陌生的畫面竄入腦海。

原主的記憶，在剎那間全部涌出。

葉瓏看著全身的血跡斑斑，屬于葉五娘的遭遇她已全然知曉，對于這位孤苦無依的姑娘，葉瓏只有哀悼。

亂棍打死，這群人也是夠狠。

但好在她是葉瓏，葉五娘做不到的，她能做。

葉五娘報不了的仇，她能報。

葉瓏抬起臂膀，活動著手指，感覺全身的力氣在逐漸恢復(fù)。

她揉捏手腕，開始活動關(guān)節(jié)，兩眼直直地盯著葉絢。

葉絢被她盯得發(fā)毛，又看見她這些奇奇怪怪的動作，心下一陣發(fā)慌。

“怎么？還想耍什么花樣？”葉絢強作鎮(zhèn)定，“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讓爹......”

“答應(yīng)，我當(dāng)然答應(yīng)?！?/p>

葉瓏打斷她，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大小姐何必如此心急呢？”

葉絢嘴還沒合上，滿臉都是震驚。

“你答應(yīng)嫁了！”葉絢震驚轉(zhuǎn)為狂喜，完全沒注意到眼前的“葉五娘”對自己的稱呼中夾雜的嘲諷，只顧急急地確認，“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反悔！”

“當(dāng)然，我答應(yīng)的必然不會反悔。”她微笑道。

“那我馬上告訴娘去！”

葉絢正要跑開，一只手卻扯住她的發(fā)髻，拽她回來。

頭皮吃痛，葉絢心中惱怒，轉(zhuǎn)身卻見葉瓏氣定神閑地看著她，手中還拿著從她頭上扯下的珊瑚簪子。

“我突然忘了件事?！比~瓏先聲奪人，按住她說話的勢頭。

葉絢本想叱罵，卻不知道為什么，在對方的眼神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什......什么事？”

葉瓏微微用力，手中的珊瑚簪斷成了兩截。

“既然我要代大小姐出嫁，那么大小姐最近的形象好壞與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p>

眼看心愛的簪子被弄斷，葉絢臉氣得漲紅，全然沒意識到葉瓏說了什么。

只是她沒來得及發(fā)怒，裹著勁風(fēng)的拳頭已經(jīng)招呼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