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泡好茶后，李毅和他一邊品茶一邊吃肉排骨，感覺連日奔波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美食的慰籍，果然是萬能的。

接下來，就只等著楊哥那邊的消息了。李毅砸吧嘴，喝光了最后一點肉骨茶。

“毅哥，你看醫(yī)護群里說缺口罩呢！”小武驚呼道，“說是有多少要多少呢！”

李毅回想起以前路醫(yī)生說的話，對小武解釋說：“按照路醫(yī)生他們那家三甲醫(yī)院的規(guī)模算，一天至少需要一千個N95口罩，五千個一次性醫(yī)用外科口罩?，F(xiàn)在是非常時期，口罩經常一戴一天。實際上，普通一次性醫(yī)用口罩不能超過四個小時?！?/p>

“那我們先去群里和朋友圈問下，哪里還有口罩賣？不過現(xiàn)在騙子好多，我們得找靠譜的人?！毙∥湟驗橹芭笥讶﹃P系網太好用了，現(xiàn)在遇到任何問題，第一時間就是想起來找朋友圈好友。不過一旦涉及口罩這種戰(zhàn)略性醫(yī)療物資，還是需要嚴把關的。

“先試試發(fā)朋友圈問問吧?！崩钜阋餐膺@個辦法，畢竟之前都是心想事成呢?！皩嵲诓恍?，我們再去找林瀟瀟代購吧?！?/p>

總不能他們有什么缺的物資，第一時間就去找人家林瀟瀟代購吧，大老爺們要先自己盡力了再說。

他們編輯了消息，選擇性地發(fā)布在微信群里，朋友圈也設置了靠譜的人可見。

坐以待斃肯定是不行的，去街上逛逛，說不定也能找一些口罩出來。當然，結合前幾天的狀況看，武漢市藥店有口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先去外面的藥店看看情況，你就在家負責聯(lián)絡吧?！?/p>

小武聽了只好點頭，誰叫他的私家車被禁行了呢？

李毅開著小電驢，沿著主干道走了一圈，每一家藥店都在門口貼了告示：“本店沒有口罩、酒精和84消毒液?！?/p>

快到小電驢的極限了，李毅只好垂頭喪氣地趕了回來。仔細消毒后，他走去樓上看看小武有什么進展。

“毅哥，你總算是回來了。我這邊聯(lián)系到個人，他說手上有大供應商渠道，需要十萬個N95口罩起訂，每個二十塊錢，現(xiàn)在正到處找人拼單呢?！毙∥溆行┠貌粶?，所以選擇第一時間告知李毅，看他怎么說。

金額涉及兩百萬了，這不是他們兩個人能做主的?！斑@個人你熟悉嗎？要是靠譜的話，你先訂一百個看看，我們自己也是需要用的?！崩钜阌凶约旱乃剂?，現(xiàn)在這種情況，寧可被騙點錢，也不想錯過一點可能性。

“這家伙人品還不錯，之前買房手頭緊，我借過他一萬塊。后來他家又出了點事，一直沒錢還，我都快忘記了的時候，他把錢還回來了。”小武想到這個人，覺得他應該也不是個騙子。畢竟詐騙這么多錢，牢底都要坐穿了。

小武發(fā)消息過去給對方：“那我先訂一百個吧，是貨到付款還是先預繳訂金？”

“預繳全款。你再找周圍人看看，大伙兒一起拼一千個，我這邊還能送你一百個。你自己需要的口罩不就有了嗎，還需要花錢買啥？”那邊回復挺快的。

小武琢磨著這話聽起來好有道理，但是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想了一下，沒想出個所以然，只好觍著臉問李毅：“毅哥，你看看這對話，蠻奇怪的?！?/p>

“我看看哈。”李毅看了看小武發(fā)過來的聊天記錄，越看越生氣，突然拔高聲音道：“個板馬的（漢罵），莫是鬧眼子（武漢話欺騙）哦！”

這屬于一種典型的話術操控，常見于傳銷組織。上線用來誘騙下線發(fā)展下下線的。李毅當年就是吃了這種大虧，上當受騙后一貧如洗，自己還差點被打擊的一蹶不振。

“怎么說??？”小武有點慌神了，李毅很少這樣負面情緒明顯外露的，更是沒聽他罵過臟話。

李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揉了揉臉，細聲細氣地解釋道：“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他手上是沒有一個口罩的，確切的說是至少目前沒有口罩現(xiàn)貨。你去翻下他朋友圈，如果說他發(fā)過類似‘著急的朋友可以無條件全額退款’的話，那十有八九就是了。你再去問下他，口罩什么時候能收到呢？”

小武依照李毅所言，先去翻了翻對方的朋友圈，果然在三天前發(fā)過“要是等不及的朋友，現(xiàn)在就可以全額退款，絕不多收手續(xù)費?！?/p>

他趕緊去問對方，要是自己付清了全部貨款后，大概什么時候能收到需要的貨物。

“這個不好說啊，現(xiàn)在十萬個N95口罩的貨款我一直沒有收齊呢。也就是說啊，起訂的單子我這邊都還沒拼上。等我們拼上了訂單后，才能馬上就去跟工廠對接。至于接下來的具體情況，這都是要看制作口罩的工廠有沒有什么臨時的變化。

“你知道的，如今一個N95口罩賣出去一百多都有人搶著要。之前小道消息不就是有嗎，兩千多人民幣搶購一個外國口罩什么的。說不準哪里又冒出這種土豪，那對方肯定是先緊著出高價的賣貨了，對吧；再之后，我們還要提防物流管控、海關限制，甚至是國家緊急征用醫(yī)療物資......唉，現(xiàn)在這年頭，老百姓難著呢！

“運氣好，我們一周后就能拿到口罩，運氣不好，那可就真是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對方回復了大段文字，居然也沒用多少時間。就好像是事先就打好字了，或者說直接復制粘貼過來的。

李毅看了后，跟小武分析說：“對方就是利用這種稀缺心理，所有人都知道，現(xiàn)在就算退了款，在外面極大可能也買不到口罩。因此絕大多數(shù)人其實不會要求退錢的，所以發(fā)起人才會選擇主動發(fā)出這種大家都能想到的事實，來增加信任感。就目前這種情況下，你這朋友還遠遠夠不上發(fā)起人的資格，大概率也是從朋友圈里的朋友那看到的。礙于面子，他肯定不會退款；當然，也可能是覺得退了也沒地方買。反正都是無濟于事，還不如等待奇跡出現(xiàn)?！?/p>

“那我趕緊說不買了。等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小武趕緊發(fā)消息過去。

這次等了一小會兒，那邊才回復，語氣也不是很好了：“那你想清楚啊，現(xiàn)在口罩這么緊缺，大家拼單算是彼此幫忙，才一個二十塊錢的。你不買的話，過幾天到貨了，你再買就不是這個價格了。說不好一個就是三四十塊錢一個，甚至上百塊錢了哦。”

“你再去翻翻他朋友圈，看發(fā)過類似‘愛買不買，別在我這緊嚼人，討人嫌，我只是轉發(fā)朋友圈消息’之類的消息?！崩钜愀鶕?jù)自己對這類人的心理把握，順勢推測了一下。

小武馬上就翻出一條朋友圈：“都莫不識抬舉了！買不起，等不起，就去買沒有熔噴布的水貨口罩去！”這口氣，饒是小武這種性格比較溫和的人，看了這段話也沒有再從他這里買口罩的欲望了。

李毅看了，氣笑了，果真是這樣，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嘛。十年過去了，這些設套的人，核心話術還是沒什么變化。這時候，他手機微信朋友圈提示有更新。

“朋友圈里百態(tài)生，各行各業(yè)買口罩。微商在賣口罩、搞旅游的在賣口罩、房地產開發(fā)的在買口罩，甚至做金融的也在賣口罩！可是呢，只有醫(yī)藥店和醫(yī)療物資供應商都在說自己沒有貨。你說奇怪不奇怪？”發(fā)布這條朋友圈的正是小區(qū)代購林瀟瀟，李毅念給小武聽了。

小武聽了之后，好奇地問道：“毅哥，你說這些人都圖啥??？醫(yī)療行業(yè)的內部人士都沒有貨源，這些外行哪來的貨源?。慷际球_子嗎？”

李毅認真思考了片刻，組織好了語言，為小武解惑道：“這就要看對方人品和分情況而定了。一般來說，有三種情況。

“第一，完全是欺詐式的傳銷模式。這種人給予下線各種極具誘惑力的口頭承諾，要他們發(fā)展下線。他們不談抽成，而是說達到多少量的口罩，可以送你需要的口罩數(shù)量，免除費用這樣套路你。這樣發(fā)展下去，誰也不知道真正的上游是誰。而且，真正設局的人最開始，會以商業(yè)機密為由，不告訴對方廠家和商貿公司的任何信息。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卷款跑路做好了鋪墊，甚至是他們人就在國外，洗錢就行了，都不用跑路。

“第二種，稍微好一點兒，那就是賣假貨。他們可能因為市場上只有假貨賣，沒辦法買到真貨，但又要交差，只好如此。在往好處想，有些人沒有辨別能力，被人坑騙了，買到了假貨。總之，最后到客戶手上的都是不能用的水貨口罩。

“第三種，那就是金融玩法了，把口罩做成期貨。這種手段其實是最安全的退出機制，不違法犯罪。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他們累積了大量原始資金，做些短期理財，先賺一道錢。等著口罩生產恢復了，大街上隨便都能買到口罩的時候，價格也趨于平穩(wěn)，就在比你之前買口罩的價格還要低很多的檔口，他們就說到貨了?！?/p>

“這套路也太深了吧！”小武聽得驚掉了下巴。

正在這時候，路醫(yī)生發(fā)來了微信語音消息。李毅點開一聽：“口罩的事情不要太費心了，其實之前我們已經聯(lián)系了校友會。如今海內外校友們正在籌集大批醫(yī)療物資，等一切物資到位，后續(xù)運輸保供還要請兄弟你多費心了！”

“啊哎......”小武開始打哈欠了，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對李毅不好意思地說道：“毅哥，我有點困了哈，打算洗澡就睡了?？谡值氖虑?，差點幫了倒忙......”

“沒事兒，你去睡吧，我現(xiàn)在也放心了，也準備回屋里去睡覺。別多想，這不是還沒給錢么？哈哈！”李毅收拾好便當盒，順手給小武帶好了房門。